至于村民,他们同样不愿意出来,偶尔几个也披着蓑衣裹得严严实实。再是提醒自己别慌,内心仍然慌得不行, 不确定会不会丢掉小命。
别的村民可以一躲了之,作为村长的冬叔躲不了,吴老爷子也来了这儿,他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沉默。
突遭变故的村民这会儿仍在哭诉, 无数次的重复描述先前的经历。他后悔不已,下雨天就该安心留在家,这些雨水有害无害哪里用得着他一探究竟。
要不然他不会遇到那人,不会目睹出事过程。变故来得太快, 快到根本反应不过来。
村民哭得万分委屈:“我没害他。我哪有那胆子,又哪有那实力?跑到这附近, 他忽然叫住我,我以为是有事要吩咐,就走了过来。”
“我可以向天发誓,他什么都没说,刚张嘴就惨叫着倒地。然后,就完全没了。”
“知道的我都说了,绝对没遗漏,没丝毫隐瞒。我看到的只有这些,哪敢欺骗妖城的各位贵客。”
“我,我真的……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藿小叶站在旁边静静听着,就算他相信对方无辜,相信对方没有撒谎,可在这儿自己的话说了不管用。
出事的是妖城一个实力中等的家族,并非顶尖。然而这样的家族对村子而言,已是难以抗衡的庞然大物,压得大伙儿透不过气。
吴老爷子犯愁地揉揉额角,冬叔亦是眉头紧锁,哪怕他们自己淋雨,以证明这场雨没有威胁又能怎样?
众多家族,众多的优秀后辈,无论哪个死在了这儿,对村子来说都是灾难。
谁也说不准这场雨何时结束,不安在扩散,人心动荡不止。
藿小叶打量着不远处,大家默契避开的那个位置。吴老爷子正在那里反复检查有没有暗藏陷阱,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未知力量何其可怖,瞬息间抹杀生命,抹去存在的痕迹。
忽然,藿小叶心里一跳,一道冰冷如毒蛇般的视线扫过了大伙儿,似有血洗全村、用全部村民进行陪葬的残忍冷酷。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撑着伞的护卫往前迈了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凶狠:“你们……”
威胁的话突兀停顿,进而转为了痛呼。整只妖瞬间消融,撒作了一地血水,紧接着,血水融入地面不见踪影。
一把无人支撑的油纸伞慢悠悠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咕噜噜的滚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死亡,一扫在场众妖的半信半疑,证实了目睹出事经过的村民说了数次的话。
再多的解释也抵不过亲眼看到这一幕,造成的震撼难以言喻。
藿小叶同样怔怔地看着那个位置,不知是不是眼花,护卫死去的那一刻,身上竟飘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徐徐飘向天空,再往上,它们钻入了雨水,又从天空撒向大地,四周的雨雾多了些许的黑。
不同于旁人的无言,哭泣的村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突然就没了,真的不是我啊!”
他着实无辜,根本不可能是他下的杀手。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避开了新出事的地点。
吴老爷子站起身,放弃了对前一个位置的观察。兴许不是地底有陷阱,而是这片大地皆是陷阱,兴许不是雨水有异,而是雨水与大地全都不同以往。
大概是近距离的刺激太深,护卫附近的几人情绪愈发不稳,他们恶狠狠地瞪着小药村和小药村相关的一切,而后转身就跑。
他们深信不疑,离开村子就能摆脱死亡阴影,就能平安无事。
可惜,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上一幕的惨烈重现。奔跑着的几人接连倒地,唯留油纸伞随着风雨翻倒,沾染了泥水。
一时间,众妖僵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迈出的脚不上不下的,纠结是原地不动,还是快步逃命。
这片土地步步杀机,一脚踩到就可能丧命,死得不留丁点儿痕迹。
他们虽不及主子们身份高贵,这么多年也是跟在主子身边,过得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来到这儿,他们从始至终不曾正眼瞧过村民,偏偏这一刻,这些弱小至极的愚蠢村民,令他们深感胆寒。
整个村子仿佛张开了巨嘴的狰狞凶兽,要将他们吞食下肚,一个不剩。
没人说话,没人动弹,只有雨水落在伞面的声响,化作一首送葬曲,送所有人坠入深渊。
可惜,停留原地并不能阻止生命的枯萎,时不时有人倒地而亡。
场面血腥瘆人,偏又干净到不沾染村子分毫。
这场雨杀意凌然。
不触怒它相安无事,一旦触怒了它必死无疑,雨水不是缺少杀伤力,而是凶残到无法抗衡。
至于原因,藿小叶瞅瞅对面或惊慌,或愤怒,或焦虑的外来者,他们有些脸色如常,有些脸上蒙着逐渐浓郁的黑雾。
他再瞅瞅自己身侧,惊恐到想逃又不敢逃的村民,他们或多或少有变化,但远远没到达黑雾环绕的程度。
决定生死的,或许不是雨,而是他们自己。
藿小叶没再停留,他想回家陪着帝则,陪着小崽们。他心底隐隐不安,这场雨让帝则的状态不怎么好了。
他抬步往回走,听到吴老爷子正在说话。
吴老爷子叹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事太大,不是我们村子能解决的。诸位若是平安返回,不如向家中那位求救,询问解决之法。”
简短的话语好似触动了机关,再次引起了喧嚣。
外来者们大步奔向村口,速度快得惊人。这一路有死也有生,活着的妖出了村,心惊胆战向自家主子禀报这糟糕透顶的现况。
妖族的青年才俊们苦思应对之法时,藿小叶回到了家。
这会儿,小梧桐带着凰凰和白白正探头打量屋内,眼底是深深的不安。藿小叶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先回屋,这两天别往外跑了。”
交代了两句,藿小叶进屋,果不其然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帝则。他上前坐在对方身旁:“是不是这场雨损耗太大,要不然……”就算了吧。
帝则摇头:“只是稍微有些累,休息会儿就好。”
“你安心休息,我陪着你。”藿小叶握着对方的手,轻声说道。
旧六界,妖界深处的荒芜之地。
雷声轰鸣,刺眼的电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来势汹汹的雷电大力劈向了大地。雷电所落之处,是一块冒出地面的“缘”字石头,以及石头旁浮现的半透明虚弱身影。
那是帝则的神魂。
此刻的帝则遍体鳞伤,除却面具完好无损,伤势重得惨不忍睹。衣衫残破不堪,衣衫上显现的死寂缘山同样残破不堪。
面具上的黑白缘山景象一直下着雨,土地泛着黑光,生机和死气交织。
帝则浑然不惧劈向自己的雷罚,他仰头望天,黑眸尽显不忿:“我没做错,该被罚的不是我!”
“旧六界之主祸害六界,你不劈!旧六界之主拖着六界覆灭,你不劈!得了庇佑的种族,心生贪婪、为非作歹,你不劈!”
“我不过是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就如此针对我!归根结底,见不得我活着!”
“决定他们生死的是他们自己,从肉身到魂魄,都是肮脏腐烂的臭味!”
心上人替他寻来力量续命的那天起,无论岁月变迁,时间流逝,他注定能够活下来。他的伴侣费劲力气要他活着,他怎能轻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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