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群人对着那只乌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个同门该不该认。恰好这会儿小二开始上菜,这个问题就胡乱翻篇了。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姜应笑笑,“就随便做了些。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同门见谅。”
他客客气气的,惹得一众人都不好意思,摆手说没事。
凤凰和危楼齐齐发出一声冷哼。
气氛还是奇怪,交谈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分明是同门,这会儿却都低头吃饭,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当成鹌鹑缩起来。
姜应坐在沈扶玉的对面,沈扶玉抬头间时不时就会同他对视,沈扶玉觉得尴尬,只好不再抬头,只吃面前的菜,他心里藏着事,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
池程余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了,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憋得难受的一顿饭,正好他面前转来一碗八宝饭,他看了眼,主动开口打破了这股尴尬:“这八宝饭都没有花生哎。”
“沈扶玉不吃花生。”
危楼、凤凰还有姜应一起接了他的话。
沈扶玉一愣。
池程余:“……”
你三有病啊?存心不让别人好好吃顿饭是不是?!
经由他们说话,沈扶玉才下意识打量起这些菜品,是按他的口味做的,他喜欢的都在,讨厌的一样也见不到。
沈扶玉缓缓攥紧了筷子,看向姜应。
姜应无声地看着他。
年少时他俩同吃同住,姜应还喜欢带着他偷偷溜出清霄派去买糕点零嘴吃,对彼此的吃食喜好一清二楚。过了那么多年,沈扶玉原以为姜应已经忘了。
姜应本应该说些什么的,却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沈扶玉,沈扶玉一句“谢谢”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们之前,从来不言谢。
思绪流转间,沈扶玉被“咔嘣”一声唤回了清醒,是身旁的危楼发出的。
他看过去,危楼正把咬断的一小节筷子吐出来。
沈扶玉:“?”
危楼看了沈扶玉一眼,笑笑:“本相剔个牙。”
沈扶玉:“……”
危楼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实在挂不住,他把筷子一放,道:“本相吃饱了,先出去了。”
“孤也吃饱了。”凤凰紧跟着他站起来。
沈扶玉:“?”
“哪有让客人出去的道理,”姜应也站了起来,“还是我出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在,可能你们会自在一些。”
沈扶玉:“……”
温沨予小声地开口:“不然,我们一起出去?”
倏地,沈扶玉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一下,他有些意外,朝下看去,原是疾风不知何时越盆而逃,他像是感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气息,此刻正扒着他的衣服。
他心头一软,把手伸了下去,疾风便慢吞吞挪到了他的手心里。
受所练剑法的影响,沈扶玉对舞剑很擅长。修炼无聊的时候,姜应便弹琴,沈扶玉随着他的琴声而舞剑,剑光像是撒了光粉的翩跹蝴蝶,穿过不停落下的落叶,沈扶玉翩若惊鸿的身姿隐约可见。为此姜应专门买了一把好琴,名曰清泉。
那年正好是秋季,沈扶玉所在山头的后山落叶纷飞的季节。
沈扶玉一个回身,清月剑的剑尖本应点在地上,但触感明显不对,他一怔,发现这儿不知何时趴了只乌龟。
那边的姜应问:“怎么啦?”
沈扶玉把乌龟拿在手心里,递给他看,忧心忡忡:“有只乌龟,我还把它的壳划了,他不会死吧?”
沈扶玉素来厌烦杀生,这乌龟要真是死了,沈扶玉肯定会自责郁闷好几天。姜应看了沈扶玉一眼,顷刻间做出了决定:“走,我们去找医修问问。”
那天他俩跑了很多地方,医修也都是治人的,哪有医乌龟的?他们又跑去找了灵宠修之类的,紧张了很久,才发现这只乌龟压根没什么事。
后来他俩把这只乌龟放生,但每次姜应弹琴、沈扶玉舞剑的时候这只乌龟就会慢吞吞爬来看,姜应乐不可支,就养着他了,还给他取名叫“疾风”。
他俩越来越喜欢这乌龟,还去缠着师尊,要给这乌龟一个名号。
知允素来最溺爱弟子,笑盈盈地说:“那便排号第八吧,也衬他。”
年少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扶玉眼前一阵恍惚,他轻轻地抚上了疾风龟壳上的剑痕,轻声道:“好久不见。”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屋里的人听见,姜应离去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了他。
沈扶玉还在捧着疾风玩,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姜应最终还是开门离开了。
他一走,凤凰和危楼就不出去了,开玩笑,谁要出去看见他?
姜应一离开,屋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但是大部分人的心情倒是没轻松多少,他们食之无味地品尝着这顿饭,一时也没多少人说话。
一顿饭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沈扶玉临走前将疾风放回了盆里,这才带着众人去和姜应道别。
他们折腾这一阵,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姜应正坐在柜台前,问道:“现在就走吗?”
沈扶玉应了一声。
“你们……睡仙船里吗?”姜应又问。
沈扶玉又应了一声。
姜应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像是在询问沈扶玉的要求:“不然留下住宿吧?”
沈扶玉一怔。
姜应似乎是有些紧张,展开折扇扇了扇,他面上倒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仙船应该睡不好吧,我这倒还有几间客房。”
第071章 少年游·四
沈扶玉一行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
沈扶玉答应的时候,他看见姜应眼底泛起了一丝笑意——年少时姜应每次想捉弄他,总是这样。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姜应领着他们越过一道阵法,眼前赫然又出现了一座府邸。
很豪华,看着像是皇亲国戚住得一般。
危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臭了。
沈扶玉看着这栋近乎是峰上那栋等比放大的府邸,没说什么,敛下了一些情绪,任由姜应带着他们去房间。
池程余啧啧惊奇:“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他顿了顿,还是有些不习惯地加上了称呼:“二师兄。”
连个小厮也没有,真奇怪。
“是,不过客房有的时候会赁出去,赚个客栈钱。”姜应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前面,带着他们去了空着的客房。
这府邸确实大,这么一行人居然能一人捞到一间屋住。姜应许是怕尴尬,一直没有给沈扶玉说话,却惹得最后只剩了他俩的结果。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时只剩了交叠脚步声,踏在隐约交错的虫鸣声中,沈扶玉隐约能听到一些水流声。
沈扶玉恍惚间竟感觉回到了儿时,那会儿只有他和姜应,两个人勾肩搭背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山川河流,他们踩着清晨金灿灿的阳光走过山林,用手掬着一捧冰冷的山泉喝。
他迷路,但是姜应的方向感很好。出任务的时候向来是姜应带路,年少时沈扶玉会觉得,无论他俩身在世间哪个犄角旮旯里,姜应总能把他领回家。
那时他迷路不需要一点一点做记号辨别方向,只消等着姜应来找他就好。
就像眼下这般,姜应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
短短一条走廊,沈扶玉竟觉得穿过了无数个光阴。
姜应停下的时候,年少的记忆也随着停了。
“这里。”姜应指了指旁边的房屋。
沈扶玉说:“谢谢。”
开口倒觉得声音有几分沙哑。
姜应又站了一会儿,他好像在等这阵夜风经过这条走廊,两人的发梢不再搅动夜色时,他才道:“这一间房,我不曾租赁旁人过。不曾用过的干净床单被褥都在一旁的柜子里,你需要的话可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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