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
母亲的身份不至于那么重要才对。
沈吉心不在焉地坐在床边喝着温水,胃部却又猛地抽筋,逼迫他狼狈干呕了起来,没想正难受时,院内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沈妈妈转瞬便冲进门来,着急地帮他拍后背:“你这孩子……心事实在太重了,想开点吧。”
沈吉缓了一缓,才抬眸询问:“娘,你干吗去了?”
沈妈妈尬笑:“帮巫贤善善后,骆家现在一团糟。”
她依然半句真话没有,亲情撞上愚昧,当真难解。
沈吉早就不指望母亲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像江之野不能期待打消弟弟的杀意,但他还是发出警告:“我必须得先去县里了,实在不行,就算靠我这双腿也得走出去,等找到路子,我再回来接你,你别乱声张。”
沈妈妈不由失去慈祥之色:“开什么玩笑?在大山里被野兽吃掉的人还少吗?我们镇上溜走的,哪个被找回了全尸?娘绝对不同意。”
沈吉皱眉:“可是郑磊已经……没有人能送我走了呀,再说大巫贤和镇长,是绝对不会答应让我去上学的。”
“现在你知道后悔了?之前娘劝什么你都不听!这镇上全是他们说了算!你再聪明,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沈妈妈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沈吉无奈地抿住嘴角。
沈妈妈转而又安慰道:“先别急,娘明天再帮你去打听打听,你哪也别去,就在家等着吧,我先帮你熬药。”
说着她便转身去厨房生了火,照常忙忙碌碌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莫非……她又投靠了别人?沈吉满眼警惕,自然不信,反倒立刻就在脑海中规划起了逃跑事宜。
*
原本盛大的祭礼,已为骆家蒙上了曾抹不去的阴霾。骆离的中毒事件实属突然,幸而发现尚早,略通医术的大巫贤亲手喂孙子喝了烈药,硬是吊住了他一口气,而后又守在床边苦熬了整夜。待到太阳完全升起,骆离终于睁眼,命算是捡回了半条。
大巫贤本就被病症困扰的身体,因着接连变故显出强弩之末的颓意,满是皱纹的脸苍白到吓人的地步。
刚刚苏醒的骆离也好不到哪去,他只觉得身体支离破碎,意识浮浮沉沉,干咳后茫然地望着床边的老人,记忆逐渐复苏。
绝望的场面和失去爱人的事实完全融入了他的认知。以至于骆离顿时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却有些记不得现实世界的林林总总了。
然而令大巫贤惊讶的是,这回孙子并没有再哭天抢地,甚至连滴泪都没有继续流出来,骆离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巫贤忽然吃力地拄起拐杖,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吩咐新调来的帮佣:“给他喂点参汤,毒性需要短时间才会消失,最近是得好好调养身子了。”
骆离依旧盯着“奶奶”远去的背影,他的脑子依然极端混沌,心又痛如刀绞。那是绝望的感觉。
绝望并不会令人想要表达悲伤。因为比起无谓的悲伤,他更想为死去的郑磊讨回公道。这愿望不知不觉地超过了骆离所有的意识,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神智。
原本尚有一丝清明的凤眼,彻底模糊了下去。
*
大巫贤披着第一抹微薄的晨光走到院中。
夏柯大步前来报告:“那个下毒的老嬷嬷被杀了,尸体在河边发现,是直接割喉。其余细节还在调查。此事怨我,毒是我亲手灌的,还请大巫贤责罚。”
大巫贤垂眼哼笑:“责罚……”
夏柯立刻跪在地上。
大巫贤说:“我对不少人好过,最不后悔就是救了你,你是个好孩子,比阿离贴心很多。”
夏柯辩解:“他爹娘的悲剧,是他跨不过去的坎。”
大巫贤笑得更加凄凉:“所以归根结底,阿离该怪的人是我。”
夏柯立刻磕头:“求您别这么说。”
大巫贤继续住着拐杖向前:“好了,起来吧。”
夏柯利落爬起,跟在她的后面等待命令。
大巫贤道:“事已至此,我能撑一天,便是一天……不过,有些之前留下的尾巴,是该斩一斩了。”
夏柯冷声道:“昨晚沈吉他娘,去了镇长办公室。”
大巫贤冷酷地吩咐:“看来我们还是太过宽容,该怎么做,你清楚得很吧?”
夏柯立刻拱手示意。
*
朝阳的柔光缓移过榕骨镇古老的房檐,汽车的声音轰然驶过,为此地带来了几分文明气息,睡在政府大院上的白猫听见,不由打了个哈欠。
昨夜江之野已经把镇里能搜的地方都搜了个遍,最终,他依照对江鹤的了解,将监视地点选在此处,因为郑磊的尸体就藏在地下仓库当中。
像江鹤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现实的,他对镇长几人深恶痛绝,肯定要毅然出手,顺便搅和了这场罪恶的交易。
所以现在只要占据制高点,在那家伙贸然行动之前,将他成功制住便好。
白猫站起来抖了抖毛,蹓跶到汽车方向看热闹,万万没想到,盼着这群家伙出惨事的还不止一人。
王越秦趁着保镖进去抬尸时,立刻打开车子前盖,动作飞快地鼓捣了起来。
对于来自现代世界的男人来说,破坏汽车不是难事,更何况此人真实身份还是个知名作家,说不准了解很多相关技术。
白猫瞧得十分专注。
未料正忙活时,刘盛忽然背着手出现在后面,王越秦吓了一跳,汗瞬间沁出额角。
说实话,他走这步,算是全无办法的铤而走险,若今天让宋德佑安全离镇,自己可就……彻底沦为人家指间的棋子了。
刘盛多半看穿了王越秦的打算,乐呵呵地说:“干什么呢?早晨寒气重,不如进屋喝杯茶。”
王越秦停住动作,尴尬道:“检查下车辆安全,还得加点油,这山高路远的……”
刘盛弯起眼睛:“还是你们城里人懂得多。”
说着,他便伸手把汽车盖住,强行拉着王越秦王越秦进到了房间里去。
白猫无聊地抖抖毛,轻盈落地,凑到门边继续偷窥。
*
却说沈吉整夜未睡得安稳,仍旧烧得可怜。
特意做了汤面的沈妈妈把碗端到他面前,安抚道:“别担心了,你一会儿收拾下行李,娘上午就将事办妥。”
沈吉半点胃口都没有,疑惑:“你究竟找了谁?”
沈妈妈无奈而笑:“还能是谁啊……”
沈吉在脑海中把能出入镇子的人盘了一遍,终于迟迟地震惊道:“不会是宋老板吧,他们可是杀人犯!”
沈妈妈嘘了声:“无论如何,王秘书已经答应带上你了,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进县城,那小汽车可比马车快了不知多少倍。”
沈吉仍旧无法接受。
瞧着儿子拧巴的表情,沈妈妈劝解:“现在没得选了,他们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你又和他们的事有什么关系呢?没必要想太多,忘了小郑,好好读书。”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等车出发]
[二,另谋出路]
充能完毕的梦傀播报完这个选项,随即也陷入震惊:“什么,你怎么可能带着状告宋德佑的证据,坐着他的车出去?那不是给他干掉你的机会吗?”
一切道理沈吉都明白,只不过此时和母亲争辩太多,毫无意义,他忽然想起江之野的山洞,和昨晚见到的那个电台号码,故而轻声答应:“时间还早,那我还想吃顿你烧的鱼,娘,你再给我烧条鱼吃好不好?”
“傻孩子,临走了心思还不在正事上,就想着吃。”沈妈妈见儿子松了口,不由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这般抱怨完,又在屋里转了几圈,又念叨:“这去哪儿给你弄鱼啊?得了,我问问谁家有钓来还没吃完的。”
话毕她便背起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离开了小院。那包裹勒出的容器痕迹,圆润完整,着实再眼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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