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娟摘下老花镜,坐到沙发边陷入了沉默。
沈吉知道自己挑战了外婆的底线,也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很残酷,毕竟让一个老年人日日为唯一的晚辈苦苦担忧,已几乎可以算作不孝了。
他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认真表态:“外婆,就算你怪我,我也得去。这次我就是被这个心印害到受伤的,如果放任不管,像我这么倒霉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那样我会责怪我自己。”
宋丽娟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毕竟她该劝的早都已经都劝过了,人的秉性是改不了的。
沈吉抬手发誓:“这是我寒假里最后一次出远门!”
宋丽娟摇头:“你明知道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你。”
外婆真的老了,头发都花白了,以前沈吉在书中读到“忠孝两全”这个词的时候,只觉得是与己无关的老生常谈,如今切身体会到,却难免心酸。
好在少年并不优柔寡断,忍痛证道还是做得到的,他小声说:“定了半夜的飞机,我先去收拾下行李。”
说完,便转身溜回了卧室。
宋丽娟欲言又止。
白尘子扶住老太太的后背:“别难过,不是还有我陪您在家吗?下周得空了,咱俩去置办点年货。说起来,我也有七八年没体验过中国年了。”
身边有个晚辈总是种安慰,宋丽娟勉强点头,却掩不住满目担忧。
*
“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个王树的大伯王桥,确实因为酒驾被拘留了。他们家表面上做建材生意的,其实倒腾心印情报多了年,算是白尘子的同行与下线,这点倒没撒谎。”
“至于王桥和你妈妈的旧缘,那就只能问本人了。总之,我会安排冰城的特警在当地协助你们,保证本次行动的万无一失,一切还要以安全为上。”
秦凯接连发了这些消息过来,已抵达机场的沈吉默默读过,难免有些心神不宁。
没想李蜀又在群里传来噩耗:“那个吴格予就是这个人吧?我动了点小小的手段,发现在你们订机票后,他也订了晚一班的飞机去冰城,小心哟。”
沈吉望着屏幕上的护照扫描件,不禁愣住。
就连向来淡定的江之野也在旁叹说:“你这朋友的本事还真不小。”
沈吉担心特勤部会严查李蜀的不轨行为,忙按住江之野的胳膊辩解:“他没什么坏心的,全是为了帮我们才研究这些,平时肯定不会偷人隐私。”
江之野不置可否,却趁机拉住了沈吉的手。
可惜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沈吉郁闷地低下声音:“你就不担心吗?我觉得吴格予可比他弟弟难对付多了,万一……”
江之野倒是很自信,反问:“那又如何?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他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再说秦凯也会帮忙拦截。吴家在日本的势力很大,华夏可不是他们撒野的地盘。”
这话不假。其实沈吉从晚宴氛围能感觉出来,那些心印圈子里的人对吴家并不友好,若有谁愿为吴家卖命,肯定是为了几个臭钱。
但,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的第六感向来准的可怕。
江之野揽住沈吉的肩膀:“别愁眉苦脸。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外婆难过,等我们抓到心印,再给她买些礼物和特产,回去陪她好好过个春节。”
这话旁人说很正常,但他讲出来多少有些违和。
沈吉惊讶地看向江之野,而后浅笑不语。
江之野挑眉:“怎么?”
沈吉认真:“之前你愿意在医院陪房就挺让我意外的,现在还想着帮我孝顺外婆……其实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你不想做的事情,我能接受真实的你。”
江之野英俊的脸庞波澜不惊:“如果连照顾你都做不到,那我就不应该接近你,你把我想象得太任性了。”
你本来就很任性,大猫猫……
沈吉在心里琢磨,却没敢说出口。
此时广播已传来了飞机要起飞的消息,由于是远到冰城的红眼航班,并没多少游客同行,声音回荡,颇显冷清。
江之野立刻帮沈吉把证件和没吃完的麦当劳整理好,稍微观察了下周围,才带路朝登机口走去。
如此仓促的出发,当然很不理智,但吴格予那样公然悬赏,实在让两人没得选择,此刻沈吉只能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迎接挑战。
事发关头,当然没有闲情逸致和馆长腻腻歪歪了,一路匆匆间,倒让沈吉觉得这寒夜飞奔三千公里,更像是种°属于大人的、共患难的浪漫。
*
东花市冬季温暖,常能在午间飙到二十几度。而冰城之所以叫冰城,是因为零下三四十度只是常态。
虽然沈吉在白尘子和外婆的帮助下,临时找了不少厚衣服用来御寒,但他落地后跟着江之野到了地下车库里,还是瞬间被冻懵了!
什么叫做万念寂灭?在这么低温的环境里,不要说进行什么缜密的思考,就连走路要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没办法从容淡定的判断。
江之野对人类的抗寒能力判断失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特勤部临时调度来的轿车,进去后立刻调好空调,伸手揉揉揉沈吉冰凉的脸:“快上去。”
沈吉冷到上下牙开始打架,坐进副驾驶座也有种跌进冰窖里的僵硬,他动也不能动,颤着声音说:“我们去的白鸭山好像比这里还冷,是个四季都可以滑雪的高海拔地区,对不对?”
看他这幅可怜样子,江之野于心不忍,趁着握住他手背的功夫,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口:“其实你不必非要进副本的,我不阻止你,只是怕你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其实沈吉早就预想过江之野会说类似的话,只是没猜到会在此时说出来,他不由陷入了沉默。
等着车内温度逐渐升高,终于缓缓驶出了黑暗的地库,沈吉才轻声表态:“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你自己去了我也没办法。但我现在既然知道,就不可能让你独自冒险,即便你比我强大,比我聪明,那都不重要。”
其实在几次共同的副本经历中,江之野已经看得很明白:沈吉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抛弃,这种性格,或许与他早早便被父母丢下有关吧?
沈吉因为车内的安静而不安,郁闷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也该考虑好现实因素,毕竟我很可能到了白鸭山,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更别提进那个塔了……”
没想江之野却否定:“不,你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甚至比大部分人类都坚强。只要你去了,就一定能坚持下来。我只是不想看你坚持罢了,因为那样回很辛苦。”
意外的肯定让沈吉很受用,他不由露出梨涡:“我才不怕辛苦。”
*
自吴格予在宴会上公布悬赏之刻,时间就已意味着一切。这次江之野和沈吉两人连到旅馆休息的空档都没有,便开着车直奔向遥远的目的地。
长夜极寒,沈吉只在稍显颠簸的路上稍微眯了会儿,再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浮着霜气的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如画的北国雪景了。
这下南方孩子彻底开了眼,然后又震惊,指向远处极高的山峰说:“所谓白鸭山的山顶,不会指那里吧?”
江之野看了眼导航:“你猜的没错。”
沈吉石化,然后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之前我在说大话呢,你还是把我变成小猫塞进兜里吧。”
这傻话让江之野不禁露出微笑。
梦傀却当了真,急道:“笨主人!你给我有出息一点!这个心印十分特别,必须拿下!”
沈吉忍不住揭穿它:“呵,我现在完全了解你的话术了,每个心印都特别,每个心印都强大,每个心印都不容错过,对不对?”
梦傀理直气壮:“准确无误。”
沈吉没办法地摇了摇头,抬手在车窗的霜雾上画了个微笑猫猫头,喃喃自语道:“可我还没有想清楚,该怎样做才能破解暴力呢。”
江之野侧头看过他一眼,显得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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