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已见识到这心印的厉害:“谁?为了什么目的?”
时锈的触角甩来甩去:“没有好处, 我为什么要说?”
果然, 每个被关进来的心印都是这一套, 沈吉知道不能被这种东西拿捏住, 轻笑:“不说便不说, 我又有什么所谓?”
话毕他便走到嫣然的柜前,掏出个小玩意:“上次答应你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拿着玩吧。”
随后沈吉放到展柜里的,竟然是从博物馆买来的唐代制式发簪。
嫣然飘动着围观:“的确不怎么样, 只是普通的银器, 随处可见。”
沈吉:“……”
嫣然又闻了闻:“不过,有爱情的味道, 很不错!我喜欢!”
沈吉:“…………”
嫣然美滋滋:“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便把上次的答案告诉你吧。也许馆长与你的心情是相似的,不过嘛,你们天差地别、身不由己、难有善终!”
它本以为说完这些话,沈吉会大受打击,毕竟这是位经历如白纸的小家主。
结果沈吉却只是愣了愣,回答说:“我会自己去感受,剧透和预言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不信。”
看到嫣然吃瘪的青铜鼎哈哈大笑,收容室内顿时又是一阵喧嚣。
*
沈吉去安置心印的时候,江之野一直坐在院子的花树下,安静地翻着旧书等待。终见少年出来,他立刻将书册放到石桌上,起身问说:“东花有一场维多利亚时期的油画展,今天刚好有票,你要不要去看?”
梦傀:“哇哦,又找你玩,他不安好心!”
沈吉对美术当然是很感兴趣的,更何况还能与馆长一起出门玩,自然求之不得。
无奈他刚从那个石橄榄鸡店恢复了离奇的回忆,心里总是不安,正急着去寺里与星宇好好聊个清楚才行。
纠结过后,沈吉为难地小声:“改天好不好?”
江之野微怔似乎没想过他会拒绝自己。
沈吉含糊地解释:“我有点事情要做。”
回神的馆长微笑:“当然。”
沈吉这才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江之野并未多做表示,目送着少年出门。待院落恢复无人,才问:“沈吉这两天在忙什么?”
花林晚仍在与花园植物奋,思索几秒后才用非常机械的语调回答:“宅家待着,只是今天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吃了顿饭。至于现在要去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饭?这个字立即让江之野联想到了青铜鼎,他把目光移向收容室:“我出去一趟。”
花林晚并不关心馆长的行踪,只听话点头,继续修剪本不该这个季节盛开的蔷薇。他白皙的手指忽被花刺扎到,渗出了血珠,却像没有任何知觉似的,再度摸进了更加繁茂的花枝之深处。
*
由于是白日的关系,寺庙仍在正常地接待信徒,导致这次混入其中容易了许多。
沈吉绕到后院,物色了位看着便很面善的小沙弥,拦住他温和道:“请问星宇大师还住在这里吗?”
小沙弥点点头。
沈吉立刻笑得人畜无害:“那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我有事情想来请大师指点。”
小沙弥客气地行李:“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梦傀:“还问那么多干吗?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呀!”
沈吉:“…………!”
幸好别人听不到这小机器人的胡言乱语,沈吉立刻自报了家门,然后便有些百无聊赖的站在寺院的角落,望着那些金黄与赤红相间的树,微微地走了神。
忽然得知父亲的消息,而且对方甚至还是本就相识的人,这事所带来的冲击的确微妙。
但沈吉并不气愤,也高兴不起来,他隐隐有种预感,事实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
约过了几分钟,长身玉立的星宇便出现在了石路尽头,他仍用黑色的绸布蒙着眼睛,优美的嘴角始终浮着笑意:“小施主,有些日子没见了,别来无恙啊。”
沈吉原本感觉他是亲切的,但这份亲切之于一位父亲,实在是太冷淡了些,他并不想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所以也没见面就拆穿对方的身份,只点头:“挺好的。”
星宇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侧身为他带路:“你来得正好,临近春节,我得了不少其它寺院的素包茶点,不如你带回家吧,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这话若之前听到,沈吉自然会受宠若惊,然而此时,却透着种难以描述的讽刺:春节,你知道这十多年的春节,我和外婆两个人是怎么过的吗?
他努力平静下情绪,垂眸说:“大师为何总是对我这么好呢?”
星宇不急不缓:“或是有缘吧,毕竟你是沈奈的儿子,我希望你开心。”
为何这人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来?!沈吉心有不解,情绪难免更加低落了几分。
随星宇走进了安静的会客室后,少年终于忍不住说:“之前有人给我邮来了妈妈亲手画的心印册子,她应该早不在人世了吧?也不知道送册子的人到底是谁。”
对此星宇没有显出多一分的诧异和好奇,伸手为他烫杯倒茶:“此事蹊跷,还是小心为妙。”
没想到这警惕态度竟与江之野如出一辙,沈吉故意说:“我思来想去,猜着没准是我爸送来的也说不定。”
正在倒水的星宇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汤瞬时溅到了木桌上,紧接着他嘴角的弧度便显得非常无奈,默默地坐到了沈吉旁边。
沈吉心里越发难受,一字一句道:“可惜完全想象不到我爸到底是谁,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当真离奇。”
论外表或气度,星宇都似得道高人,他肯定并非愚不可及,多半此刻早已从少年的话语中品味出了异样的情绪,却依然淡定说道:“无论你的父亲是谁,他都不会愿意你卷入麻烦之中,又怎么会给你送去那种东西呢?”
沈吉猛地侧头,默默地盯着星宇的蒙眼布,他忽然很好奇大师是否看得到自己的脸。
星宇语气平静:“虽然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凡事不要总往好处去想,否则人世种种,总归会让你失望的。”
沈吉脱口而出:“大师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星宇没再与他兜圈子:“小施主何出此言?”
沈吉不想在兜圈子了,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我遇见个很独特的心印,它能从人类对食物的印象,寻找到对过去的记忆。那心印今天指引我去了个间石橄榄鸡店,大师有没有去过?”
星宇是个何等通透之人?听到这话,便已经把沈吉的目的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他先是虔诚地双手合十扶住佛珠,而后才温和而干脆地承认:“当然去过,在那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妈妈,仔细算来,距离现在也有十五年过去了。”
果然是这样,他怎么就能波澜不惊呢?他觉得自己是个路人么?沈吉心里有火焰在烧,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努力维持体面的表情:“记忆中,我妈让我管你叫爸爸,这不会是真的吧?还是说,我记错了?”
星宇缓动佛珠:“虽不为真,但也非假。”
其实沈吉到这里来,就是想听他亲口解释清楚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没料到竟被如此敷衍,自然有些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师看似堪破万物,却连自己亲生骨肉,都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吗?”
星宇朝着空气行礼:“贫僧想说个故事。信与不信,小施主自行定夺。”
尽管内心非常气愤,但无论如何大师都不像个会耍无赖的人,沈吉听星宇仍叫自己小施主,便知事情或另有蹊跷,他用尽力气平复下心情,放轻声音:“抱歉,刚才有点激动了,您请讲吧。”
星宇这才说:“我与沈奈是在追捕心印的过程中相识的,她是个充满魅力、值得任何人去爱的女子,只不过我心早已皈依佛门,并没有打算为了红尘返回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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