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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月上中天。
小轿车缓缓驶入夜色。
再回到祝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季临川没走正门,下车之后一路飞进小楼,从三楼窗口跳进了卧室。
祝星言窝在被子里睡得正熟,怀里抱着他团成团的睡衣,时不时翕动鼻尖嗅闻上面残留的信息素。
睡衣上的味道差不多散了,季临川就脱了衣服躺下来,给他释放信息素,间或抬手抹一把额头疼出的冷汗。
“嗯…小季哥哥?”omega察觉有人,闭着眼叫了一声。
季临川把他拥进怀里:“是我。”
祝星言往他怀里缩了缩,嗫嚅问:“怎么才回来呀?”
“去做衣服了,耽搁时间有点久。”
祝星言闭着眼睛笑了,往前蹭着亲了他一下:“什么衣服啊排场这么大,有魔法吗。”
“有。”
“穿上能隐形?”
“穿上能平安。”
祝星言就笑起来:“那可倒好,我以后天天穿。”
“好,天天穿。”
季临川轻拍着他后背慢慢哄,祝星言很快又睡着了,窝在他胸口的位置睡得特别乖。
季临川一手拢着他,一手紧紧攥着床单,疼得五根手指反复痉挛,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一直到后半夜,徐云给他开的止疼药才慢慢发挥作用,疼痛减轻了大半,没那么尖锐了。
季临川呼出一口气,像只泄气的皮球般松懈下来。
他放出头顶两根触须,用没受伤的那根弯下来在祝星言额头上落了个吻,小声喟叹:“崽崽……”
——我为你制衣,愿你后半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
另一边,田水巷。
季临川都走了一个小时了,黑猫还没回来。
徐云也不去找,收拾了诊台上的秽物,换好衣服,拿了一把鱼竿坐在太师椅上,钓莲池里的大草鱼。
钩上没饵,草鱼又吃饱了季临川投的食,于是池里的草鱼和池外的海鱼非常友好地大眼瞪小眼,一个不怎么想上钩,一个不怎么想钓,最后双双摆烂,都睡过去。
直到房顶传来瓦片被踩的声音,是大气包回来了。
只一声,徐云就猛地睁开眼,起身走到莲池边,干脆利落地抄起一条睡熟的胖鱼,不等它醒直接拔鳞下锅,做了一桌草鱼七吃。
——红烧鱼头、红烧鱼肚、红烧鱼尾、红烧鱼皮、红烧鱼鳞、红烧鱼泡、红烧鱼眼睛。
简单来说就是把一条红烧鱼分装在七个盘子里。
就这还是黑猫过生日才有的福利,要搁平时,他即便大发慈悲下厨了,也是连鱼鳞都懒怠去。
“全鱼宴”做好了,徐云先上桌,跟前却不放碗,只放笔墨纸砚,和晚上把玩的那支折扇。
他弯腰给折扇题字,柔顺的长发垂下来铺在桌上,手边摆了一瓶开败的茉莉花,身上合襟的汉服睡袍宽大大的,更衬出那把只堪盈盈一握的腰。
黑猫回来了也不进屋,卧在和他一般高的门槛后面看徐云,徐云头都不抬说:“进来吃饭。”
黑猫不动,徐云软着声催:“快点,去洗手。”
黑猫还没动,徐云耐心告罄,“啪”一声放下笔,端起盘子就拿到垃圾桶旁倒掉。
“别倒——!”
红烧鱼尾落进桶前的最后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攥住他手腕,宋承欢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形,把他揽入怀中,北方汉子宽肩阔骨,身影高大得像一堵墙,而徐云则变成了被他狎在怀中的“猫”。
“不过晚了一分钟,你就要倒掉我的鱼吗?”他红着眼睛,低眉顺眼地控诉,头顶两只猫耳颤颤抖动着,简直像委屈到了极点。
徐云看他一眼,撇过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
“我不爱下厨,一年只做这一次,拢共也做不了几年了,你如果连这顿都不想吃,那以后生日这天也不必回。”
他生了张巧舌,有杀人不见血的本事,轻飘飘一句捅进人心窝,白刀子进去,活生生搅碎了才出来。
宋承欢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蛮横地把他拥进怀里哑声道歉:“对不起云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闹,不该咬你,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他比徐云小五岁,却从来不叫哥,张嘴闭嘴大言不惭地叫人小名儿,说这是叫妻子。
徐云轻哼:“我赶你就走吗?死皮赖脸的混小子,半句难听话听不得,哪回不是把我按在床上折腾到晕过去又哭着求我把你留下,这不是你惯用的伎俩吗?”
他连这种浑话都说出来了,就是气已经消了大半,宋承欢赶紧就坡下驴,吸吸鼻子,把他托举起来,抱到桌前一起题字。
徐云题字,他拿木梳帮他梳那一头长发。
“云儿写的什么?”
扇面上写的草书,宋承欢不认识。
“哼。”小beta嗤笑一声,提笔就在他眉心画了一道墨:“大字不识的文盲,看你以后怎么讨老婆。”
宋承欢沉下脸:“我用不着讨,你就是我老婆。”
“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给你当老婆。”
“凭什么不当?你里里外外都被我睡遍了,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味儿,凡是从田水巷走过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知道你是我老婆!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还就赖上你了!”
“你……!”
徐云无话可说,愣是让他气笑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只惯会装可怜的无赖流氓。
“你说你钓在我这棵残树上有什么好,我一个beta,即便身子没废也不该跟你搭伙儿,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发情期,我一个都安抚不了。”
宋承欢混不在意,托着他的屁股往腿上按,语气特别执拗:“用不着你安抚,易感期受罪那是我活该,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不要omega,我就要你。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是死了都不难受。”
他早就不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了,被徐云用计赶走却毫无办法,最后闹到要搭上半条命才能换回他。
如今的宋承欢有魄力有胆量,更有决心去要他,满腔炽热沸腾的爱意就像滚烫铁水,一注子浇下去能把徐云连人带心都给烧化。
徐云早就遭不住他了。
一次又一次赶不走,其实是一次又一次不想赶。
扇面提好了,他放下笔,拿起来在鼻尖扇了扇,递给宋承欢做礼物:“许个愿吧,好歹过生日了。”
宋承欢去握他手的动作一顿,呼吸登时哽住:“不许。”
“我不许。”他又重复一遍,“许了也不没用,许了也不能成真,我不想靠老天爷,我只靠我自己……”
“许一个吧。”徐云转过头来,终于对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嘴里说的话却是:“用不着老天爷,我来帮你实现,等我……等我走了,你要什么愿望我在下边都帮你实现,好不好?”
人鱼拥有浅显地预知生死的能力,他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这几日尤为明显,或许就在今年,甚至下月。
宋承欢听不了这话,疯了似的把他勒进怀里拼命摇头:“别说了,算我求你,别说了……饶了我吧……”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被心脏豁碎的剧痛活活疼死,从见到徐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活不长,可心理准备做了六年,宋承欢还是没法逼自己接受。
他死也放不下手。
徐云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他第一次在宋承欢生日时流了泪,转身回抱住他,吻着他,哄着他,字字泣血地喊他名字:“承欢……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我不说、不提,就不用死了……这条线已经埋到我脖子上,你留不住我了……没人能留得住我了……”
他又要赶人走了,连话都不用说出来宋承欢就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推开自己、转身上楼、不吃不喝绝食三天,用尽一切手段逼自己离开,再跑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不声不响地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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