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儿,并不知道他的性命危在旦夕,只以为是“信息素缺乏症”犯了。
在他的医学认知里这并不是多严重的病症,就像青春期的骨节酸疼等生长痛一样不痛不痒。
“需要我释放信息素给你吗?”季临川讽刺道:“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之一。”
祝星言看了他一眼,像个断电的小机器熊一样摇了摇头,虚弱到耳朵都垂了下来,“不用了,不麻烦您……”
他也不勉强:“那你忍着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omega疼得紧咬着唇:“好……”
季临川把文件推给他,屈指轻扣桌面,“看看吧。”
这份联姻协议很厚,装在黑色的文件夹里,印得满满噔噔的A4纸足足有三十多页。
每个铅字都残忍又无情。
祝星言根本抬不起头了,他只能感觉到跳动得不算太剧烈的心脏疼得厉害,疼得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静悄悄地顺着面颊流淌进衣领里。
自作多情的人连伤心都无声无息。
季临川静默了两秒,看着他低垂的圆耳朵、头顶的发旋、颤抖不止的单薄身体……像是被局部降雨圈中的细嫩小草,被吹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地掐紧掌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淡:“如果身体不适,可以明天再签。”
祝星言藏在背后的掌心已经沁出血来,闻言只是摇头,“不用了,我不会拖累您太久……”
指尖被冷汗沁得潮湿,他连文件夹都拿不太稳,苍白的右手不停颤抖。
季临川“体贴”地接过去,说:“我读给你听。”
Alpha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充满磁性,冷淡中又夹杂着轻微的沙哑,宣读联姻协议的语气和在花田前寻问他是否紧张时别无二致。
直到此时祝星言才想明白,怎么会有人连结婚都冷静到面无表情呢?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罢了。
即将脱力的身体连听觉都受限。
祝星言浑浑噩噩地摇了摇脑袋,眼看着季临川嘴唇颤动,却怎么都听不清个中言语,只在他读到最重要的部分时听到了一些词句。
“婚姻存续期内,季临川一方有义务向祝星言提供适量的alpha信息素,以缓解缺乏症带来的痛苦。但禁止以信息素作为筹码逼迫祝星言发生任何形式的亲密行为,反之亦然。”
“这条明白吗?”季临川问。
祝星言好像明白,但好像只明白字面意思,想了半晌才终于懂了,季医生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企图用信息素勾引自己。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么卑劣的一个人……
卑劣的、没用的、自作多情的废物。
“明白的……”他半睁着眼睛,开口时喉管似乎都被胃里的火给烧化了。
“下一条,双方在婚姻存续期内是自由状态,除了配合家里完成必要的应酬和采访外,不得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
季临川想了想,说:“你在外面做什么都可以,但尽量不要把人带到家里来,会有被抓到的风险,而且我上午一般都有手术,需要充足的睡眠。明白吗?”
祝星言听了只想苦笑,除了卑劣、没用,现在又多了一条品行不端。
他连申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明白……”
“第三条——”
“不要读了!”
祝星言用了几乎全部力气出声打断他,喊完这句后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像是气喘吁吁的可怜小动物。
他抬起湿红的眼眸望着要面前这个喜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alpha,心道:你到底还想要我再怎么难堪呢……
今晚之前他一直以为季临川和他是两情相悦的,不然不会同意举行延迟了两年的婚礼,但季临川刚才亲口告诉他,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祝星言明白了,认命了,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但一条条协议听下来才彻底清楚,何止是不喜欢,季临川分明对他有诸多防备,厌恶至极。
“不要……不要读了,我不想听了,不管后面是什么我都同意,签字吧。”
季临川往后翻了翻,看着后面大段的为给祝星言提供安全感而罗列的针对自己的条令,“确定不再看?后面的大部分都对你有益。”
祝星言只是摇头,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好吧。”季临川在协议上签字,又把笔递给他。
祝星言眼前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真切,好不容易拿起笔了,又连该落在哪儿都找不到。
羸弱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握住,季临川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签下名字,祝星言在那股近在咫尺的alpha信息素中抬起头,眼泪无声地滑满脸颊。
他想,这是季临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双手交握,却是为了逼他签下这份保证不再纠缠的协议。
祝星言彻底脱力,像个机器人一样任由他摆布,协议刚签完alpha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虚弱的omega撑着桌子叫住他,问:“你一点都不想和我结婚,是吗?我家里人逼迫你了?”
季临川闻言一愣,脑袋里闪过很多至今无法割舍的回忆,最后只是讥讽一笑,又像自嘲:“你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他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动作快到仿佛身后有什么脏东西。
祝星言目送着他的背影呆怔良久,眼泪再也止不住,决堤般汹涌奔溃。
掌心流出来的血弄脏了沙发,玫瑰花刺已经扎进皮肉里很深很深,祝星言把它们一根一根拔出来,再抽一张纸巾用力按住。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哥哥和妈妈,但他不敢接,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患病五年,遍寻名医未果,一家人早就被小儿子的病折磨得心力憔悴,季临川不光是祝星言最后的希望,也是秦婉和祝时序最后的寄托。
季家同意举行婚礼时秦婉几乎喜极而泣,就在昨天一家人还去了爸爸墓前还愿,说小崽儿的病终于有救了,让他安心离开。
现在让祝星言如何告诉他们: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季临川厌恶我厌恶到了极点。
可不接电话妈妈只会更加担心。
祝星言只能拿纸匆匆擦干眼泪,再把客厅的灯光调暗,深吸几口气,接通视频。
“嘿秦女士,晚上好吗?”他笑得依旧灿烂,圆圆的小脸上挤出两颗米粒大小的梨涡。
秦婉亲昵地叫了一声宝宝,问他小季去哪儿了?
祝星言光是想到这三个字就疼得厉害,结巴道:“他、他去洗澡了。”
“好吧,那改天再和他聊。”
秦婉注意到他身旁的那捆竹子,也有些忐忑问:“怎么样宝宝,小季喜欢你的聘礼吗?有没有笑话你呀?”
祝星言用力点头,昏暗的灯光下眼泪一行行滑下嘴角,“喜欢啊,他很喜欢,没有嘲笑我,还说要把这捆竹子种回土里,再养大一些。”
妈妈很高兴的样子,欢欣雀跃地说:“看吧!我就说小季一定不会取笑你的心意,真心实意的喜欢从来都不丢人,宝宝,自信一点。”
祝星言像是破涕为笑,声音哑得厉害:“对,真心实意的喜欢从来都不丢人……”
可我付出了那么多真心,为什么收不到一点回应呢……
视频中祝时序抢过手机,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他的眼尾,愣了一瞬,欲言又止。
哥哥借口拿东西跑到了阳台,确定秦婉听不到了才再次看向他。
祝星言还在笑:“怎么了哥?”
祝时序红了眼:“小崽儿,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猝然滑下,祝星言别过脸,悲伤无所遁形,“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开心?没事儿,不开心和哥说,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我没有不开心。”他紧紧攥住掌心的纸巾,看它被鲜血慢慢染红,说出口的拙劣谎话骗哥哥也在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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