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搭腔,晏时清便接着问:“在想什么?”
窗外的桢楠长得很好,叶尖一直蹿上了四层高,在祁九的眼中摇曳着留下一点虚影。
他从叶影缝隙中追随这那个老太太,很久才指着告诉晏时清:“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现在下去陪她散散步,或者有机会送一点慰问品过去。”
“那她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脾气,不会冲着护士发泄,护士小姐就现在也不会还藏在哪里哭。” 祁九语调没有太多起伏,并没有刚才那种有意为之的活力。
“就算我每一次遇到了都会去阻止,但这种事情并不会从根源上消失,总还有我看不到的时候在。”
他说着一顿,声音里又掺和着一些自嘲的笑:“然后我就意识到,我这又是在滥好人。”
晏时清微侧着头看他,摸不透祁九这是自责还是在反省,只好接着问:“所以你想去吗?”
他用下巴点了点老太太的方向:“和你一起。”
祁九停住,一时间拿不住主意。
他很快放弃纠结,转过来似笑非笑地望向晏时清,有些惊讶于他无条件倾向于自己的选择:“...... 你不会觉得困扰吗?”
祁九问:“我是一个同理心过于泛滥的人。”
晏时清沉默着看他,秋天已经到来,但浓稠的热意还没能成功从这篇土地褪去。
他摇头,只回答:“只是想不通,不困扰。”
祁九:“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会不在意。” 晏时清回答得很快,然后再补充,“但现在想,我的无动于衷可能会让你伤心,所以会上去阻止她。”
祁九便笑起来,和初秋之际摇曳在风中的楠木叶子一样,生动又可爱。
晏时清没在这件事上深究,挑明主题:“杨筱来的电话,是说公司续约的事情吗?”
祁九没有回话,他面前是一副好到极致的景,万里无云,天是苍蓝,叶子呈现高饱和度的绿。
他与晏时清一同站在窗边,被框在画里。
他听风在响,听见病床有人咳嗽,听见蝉鸣于午后,听见生命的消逝,听见婴儿的啼哭,听见晏时清问:
“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簌——
有一片叶子被风卷起,极快地扫过视野,祁九没能抓住。
他答应了祁燕,他会和晏时清好好聊一聊,但是还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他们至少应该在一个适合交谈的地方、选在大家都空闲的一天。
而不是在这样一个与浪漫毫不搭边的场合,在一处冰冷的建筑里,用在手术前的六小时前。
但是祁九还是止不住迈进一步,他感到好奇,又觉得忐忑,问:“你邀请我,是因为想以此和我绑在一起?”
晏时清出乎意料地坦然,他靠近祁九,但什么都不做,只是和他贴在一起:“不完全是。”
“如果你觉得我主观意识太重,可以让周青先和你谈。” 他说。
“他想把工作室做大,按他的话说,你能唱能演,粉丝行为成熟,未来事业线能走更好,与其推给别人,不如来这边,继续和我一起。”
祁九其实没怎么在听,直到捕捉到最后一句话才回神,纳闷道:“咋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晏时清便问:“你觉得会有吗?”
祁九没在想这个问题,他的意识在游走,短暂地分心后又集中落在之前和祁燕的谈话上。
祁燕说张恒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是因为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过人之处,知道能确切地让祁燕开心的做法。
大概是医院过于沉闷的原因,祁九的反应比以往慢,一时间又要处理太多的信息量,导致这段谈话过了两天,他才隐晦地能找到自己在其中的共通点。
时至今日,祁九才迟钝意识到,他似乎是晏时清道德层面上的风向标。
或者再回溯一段时间,在易感期时期,在高中时代,他也是唯独能牵制住晏时清的致命缰绳。
那只兔子没有在狂怒中咬下自己的腺体,孤僻少年没有把刀刃刺入恋童癖的眼睛。
晏时清将他作为参照物,以他作为维系自身稳定的最后一颗药剂。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祁九迷茫地想。
我可以为此自豪吗?
他停顿了太久,晏时清便以为他是不想回答,已经不打算再问这件事。
但晏时清似乎又有点不安,担心祁九就此生了气,也不敢贸然去碰他,于是兔子耳朵跑到了祁九肩头贴住。
祁九没注意到。
他的思绪已经转走,于浑浑噩噩中挪到下一个场合,想起他们前两日约会,被铃声打断的那句话。
于是祁九重新问:“如果你不去洗腺体,你的病也治不好,那易感期的时候怎么办呢?”
晏时清腰背挺直,回得轻松:“把我关起来。”
祁九刚想回 “这有用吗”,便听晏时清又接着说:
“或者让我独占你。”
簌簌。
嫩绿的叶子于枝顶划出弧线,祁九跑到眼底的笑意逐渐跑掉,还没有浸满的湖于秋日金阳中晒干。
他的注意力就此聚拢,回归到现实,停留在这一秒末端。
“你不能独占我的。” 他声音平静,听起来却有些发闷,但是在很认真地同他探讨这个问题。
“那就要很大一部分。” 晏时清显然是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像祁燕说得一样,在牵扯住自己欲望的同时最大程度地满足自己。
他说:“要百分之七十九的祁九。”
簌簌——
祁九的心尖好像也有叶子降落。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转过头去,却看到晏时清一如既往地谨慎。
微抿下唇,视线专注,无半点打趣意思。
面对这样的晏时清,祁九倒是诡异地起了一点揶揄心理,故意问:“不好的也要?”
晏时清就说:“不好的也要。”
他顿了顿,半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纠正:“没有不好的。”
祁九便笑起来。
他堆积起来的阴郁情绪扫去大半,还没完成的事情山一样高,但祁九会在这一瞬间觉得,都无所谓了。
心里堆满一种膨胀的气体,迅速蓬松开来,好像在身体内部进行一场类似于往可乐里加入了曼妥思才会出现的化学反应。
柔软的、不真实的。
——都无所谓。
祁九的笑音很甜,像风唤醒的一阵风铃。
晏时清喜欢听他笑,但他在这种时候笑了这么久,会让晏时清觉得有点不开心。
他便与祁九靠近,肩膀挨着肩膀,听着舒缓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你好像个笨蛋啊。”
祁九笑着,快直不起腰,用最不正式的声音,聊着这个话题:“你让我再想想吧。”
“电影院的那个答案也是。” 他说,“我都会郑重回答你的。”
第99章 还差一点点
电影院那天晏时清说的话,其实祁九是听见了的。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还一团乱麻,于是便像往常一样,姑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至少他们表面还是和谐的,不用在意风平浪静的湖泊下到底藏着旋涡还是在蔓延海藻。
他善于这么做,在如何维系与处理人际关系上,比冒出风险自己做决定要擅长得多。
晏时清的兔子耳朵放在祁九的肩上,微侧着脸观察祁九好一会儿,然后出乎意料地顺利接受了。
“好。” 他说,“我会等。”
祁燕的手术很顺利,就是身体还多少有些虚弱,还需要再住几天院观察情况。
祁九在她手术醒来后便回到剧组,错开拍戏时间去看祁燕,每日就是在影视城和医院连轴转。
等到祁燕差不多可以出院时,晏时清那边又要进组了。
“抱歉啊。” 祁九有些懊恼,与他践行时显得有些恋恋不舍,“都没怎么顾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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