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又酸又苦,在最初的一个月里,祁九吃到快丧失味觉。
他一如既往,在对待自己原则问题时斩钉截铁,放手放得利落,对杨光时如此,对晏时清时也是如此。
他本来会按照自己计划的一样,在濒死的痛苦中重生,拥有一枚干净且脆弱的腺体,然后永远忘记晏时清。
谁也预料不到后面的事情,祁九在重逢的第一天起便陷入迷茫和惶恐。
他在害怕重蹈覆辙,也害怕自己又是在自欺欺人,花了时间遭受长久痛苦,却只做了无用功。
或者说,最害怕的是自己再次做了错误的选择,踩上错误的道路。
晏时清停顿很久,他做好了准备,但打击比想象中要大。
像是有细针从他刚长好的指甲缝里穿过,并不致命的伤口,却痛得背脊发凉,让手脚无力。
弥漫上舌根的苦味逼仄感官,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内容。
胡同越走越窄,前面便是死路,青砖白墙被夕阳映成玫瑰色,晏时清牵着祁九,就此停住。
他的眸色很深,柔和夕阳在眼底细腻晕染开,但他却依然阴鸷冷冽,无论用多么温暖的色彩都没办法鲜活起来。
沙沙——有风在响。
卷过衣角,划过头发,绕过耳尖,从两人相握的指缝中虚虚溜走。
晏时清终于发出声音,问:“那你为什么会答应这三个月的试用期呢?”
祁九仰着头看晏时清,侧脸被香槟色的光线透出温柔的颜色,眼睑的痣都在闪闪发光。
他在持续钝痛的头脑中,露出很标准的笑容。
祁九想笑着回答,但是想好的说辞在出口的瞬间卡壳,最终声音还是有些发哑:
“...... 因为,你在需要我。”
沙沙。
因为在被需要,所以会有出格的举动,会钻到晏时清怀里去睡,会在千里迢迢去剧组探班,会特意做低糖的桃子果茶,会在离别前印一个柚子花味的吻。
会一遍遍告诉晏时清,自己有好好地、乖乖地在他身边。
不是因为爱、喜欢或者在意。
只是因为、晏时清需要他这样做。
即使祁九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的脖子开始发酸,脸也已经僵掉。
他能闻到晏时清的味道随风而来,清清淡淡,好像在难过。
又好像在生气。
对方陷入长久的沉默,与一言不发中进行挣扎,安静地找着合适的说辞。
祁九叹气,那些很早就该告诉晏时清的内容,现在才被地说出来:“我其实一开始,就对这段关系不抱有期待。”
但即便如此,话说出口的瞬间依然心如刀割,肝胆俱裂。
他直视自己的弊端,无奈地将其铺在两人面前。
他吸气、吐气,待呼吸平静后,再徐徐撕开自己的伤口:“毕竟我这种心态就是不正常的。”
晏时清瞳孔微缩。
咔哒一声,枯叶被吹落在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他像是终于找回说话的方法,面色阴郁,沉着声音问:“你是说,你觉得你在被我需要,才会做这些。”
祁九眨了下眼,没有出声。
晏时清便翻过他的手,碾过他掌心的纹路:“因为我需要,所以会和我牵手。”
用劲不大,只是被他手指掠过的部分都变得滚烫。
“会因为我需要就和我拥抱吗?”
祁九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思考,顺从地任由晏时清抚摸,迟疑地点头。
晏时清便掀起眼皮,看不懂什么情绪,只不咸不淡地问:“那接吻呢?”
祁九不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晏时清想表达什么,垂下头逃避他的视线。
下一刻,他听见晏时清云淡风轻地问:“做. 爱呢。”
祁九一僵,皮肤像被某种幼虫啃噬,只觉头皮发麻。
他有些生气,头发都要炸起来。
感觉只有他在严肃对待这件事,在晏时清处好像只成了某种笑谈。
他甚至开始怀疑晏时清是在故意这样说,似乎是完全没有把他说的话当真,或者只是想惹怒他。
但当他气急败坏地抬起头时,又发现晏时清的视线专注无比。
夕阳的余韵在他眼底,没染上丁点颜色,只在瞳孔边角留下小小的一团光。
和易感期一样,他很认真,无半句戏言。
在对上祁九的视线后,晏时清用力地捏了捏祁九的手,以此惩罚他说了这些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话。
“那这就不是不正常。” 晏时清直直地对上祁九的眼,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是因为我需要。” 他咬牙切齿,巴不得是把这句话刻进祁九脑子里,“你做这些,是因为你是一个温柔又容易心软的人。”
他有些凶,粗暴地打碎所有借口和理由,急切又诚挚地、把祁九这些错误的想法和念头全部碾碎。
晏时清板着脸,一下一下地捏着祁九的手,用这种手段将自己的愤怒传递出去:“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明明这些都是你身上,我最爱的特征。”
第88章 糖
祁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时语塞。
有一滴汗从腺体滑过,滚过脊柱沟,往腰腹深处划去,祁九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与他的肢体相反,心脏倒是活跃得不像话,一下一下,就快蹦出胸膛。
夕阳逐渐往山头转移,最后一抹红留在了祁九颊边。
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着急地握紧拳,不准晏时清再捏他,讷讷道:“...... 你再说一遍。”
晏时清直直地看他,认真总结,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喜欢你。”
祁九:......
他微张着唇,本来仰面晏时清与晏时清对视,在听到这句话后目光却不经意地朝旁边滑去,有些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耳尖。
他把自己身上都散着红的区域揉过一遍,似乎这样就能掩饰自己有点点害羞。
从耳垂,到鬓角、颧骨、鼻尖,最后落在胸口,自己大口地喘了一口气。
晏时清耐心地看着他的动作,问他怎么了。
祁九侧着视线,盯着墙角那株摇摇晃晃的车前草,声音有些呆滞:“...... 在想,刚刚是不是在心动。”
晏时清又等了五秒,等到按捺不住了,才问:“想到了吗?”
于是祁九扭回来看他,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厘米的距离:“一点点。”
晏时清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从祁九手指尖的空隙拨开,硬把这一厘米放大到一分米,这才略满意地颔首。
祁九觉得他怪好笑的,有些懒得与他理论。
他收回手,理了理衣角,往来时的路望去:“回去吧。”
他们本该回别墅,但祁九担心晏时清会饿,便在出租屋这边随便做了一点吃的。
周青先送的食物很多,祁九在八点过后有些忌碳水,于是煎了两块牛排。
冷冻水汽挨上平底锅发出滋啦一声,牛肉在高温下产生美拉德反应,诱人的褐色汁水滚到锅边,烟火气总会习惯于带来温柔人间。
厨房很小,祁九没有需要晏时清帮忙的地方,对方便靠在门框,静静地看他。
他的视线像网一样,包裹住祁九的每一处肌肤,气氛安静得有些暧昧。
苦茶转转悠悠地飘来,祁九本就有些紧张,在对方信息素的环绕中更觉得头晕。
他也不瞒着晏时清,从兜里掏出安定剂,抖出两粒咔吧咔吧嚼碎咽下。
晏时清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面如沉水,耳朵警惕地立起来。
他抿着唇,半天才问:“必须吃吗?”
祁九捏着锅铲,不敢转过去看他,只老实回答:“不吃脑袋会痛。”
他用食指尖去点了点瓶子,听药在里面沙沙响,轻道:“我们这么高的契合度,洗一次腺体是不够的。”
腺体的清洗远比注射繁琐且痛苦,通过激光强行击碎原本融合的血肉,再注入人工信息素顶替掉原本被标记的位置。
人工信息素远达不到 90% 以上的契合度,它挤不开晏时清,便只能以量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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