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疲累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意识到问题,他问:“那朕身上的毒,是谁解的?”
难道不是成鸿年吗?
他自醒来时,就知是江因下的毒了,因为怕颜喻夹在其中难办,就一直忍着没找颜喻,也没过问,只当此事已过,不再追究。
直到成鸿年出现,他才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
成鸿年眉目间同样浮起疑惑,林痕眼色一厉,看向杨喜。
杨喜接收到目光,膝盖哐当砸在地上:“回陛下,您醒来一直没问,奴才就没及时说,您中的毒十分罕见,太医院上下皆是束手无策,直到第三天,颜府送来了一位医者,才把您身上的毒解了。”
林痕皱了皱眉,问:“颜府送来的?叫什么?”
杨喜摇头,怯懦道:“奴才当时着急您身上的毒,见是颜大人送来的人,便没问。”
“废物!”林痕怒斥,“让暗卫立刻去查。”
临了林痕又看了成鸿年一眼,问:“你的这番话,可是因着颜喻?”
林痕盯着成鸿年,捕捉到对方脸上连藏都藏不住的窘迫和逃避,当即了然。
他知昏迷当夜颜喻来过,但他当时昏迷不醒,对外界没有丝毫感知,所以也并不知道颜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看成鸿年这么反常,他才猜到其中一定有问题。
对啊,林痕突然福至心灵,颜喻早已无心朝事,如今突然发火敲打成鸿年此等老臣,一定是因为关心他。
那杨喜呢,林痕强迫自己从欣喜中抽离,细细分析此事。
杨喜作为他的近臣,为何突然有事不禀,这其中是否有颜喻在暗中授意呢?
若是,那那个进宫来解毒的人的身份一定有问题,林痕捻着手指反复推演,总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至于成鸿年,林痕垂眸看了他一眼,道:“术业有专攻,你既专攻医术,毒术欠缺也在所难免,不必妄自菲薄,但看你去意已决,朕也不再强留你,但朕实在不忍有才之人却无用武之地,爱卿若是愿意,可任太医令一职,为朕培养更多的有才之人。”
成鸿年愣了几许,才反应过来这不算坏事,哆嗦着磕头,嘴上重复着:“谢陛下恩典。”
林痕并不觉得这是恩典,他只是不想颜喻多结仇怨罢了,他摆摆手,让人退下。
暗卫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查到颜喻送来的人很可能是他一直在找的,舒览青的徒弟。
林痕听到消息皱了皱眉,总觉得颜喻比自己先接触和舒览青有关的人似乎有些不妥,可又想不出为什么。
他要来地址,出宫寻人,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到时,已是人去楼空。
不难猜,人是被颜喻藏起来了。
那颜喻是不是已经找到舒览青了,若是,为何不让他知道?
是不是决裂了,他连这些事都没有资格知道了?
林痕几次生出找颜喻逼问的冲动,可又被他生生压下,虽不知为什么,但他觉得颜喻怕是不会说实话。
越深想,越不敢问了。
他回了宫,忍了足有小十日,却没有任何进展。
倒是另一方先来了消息。
是他安插在江棋身边的副将。
“陛下,据臣观察,江棋与颜相走动密切,仅这十日,他就两次与颜喻密谋,另外,江棋正在暗中联络林王残存党羽和调动兵力,臣合理推测,江棋意图谋反,还请陛下彻查。”
第71章 “它很可怜”
舒览青不愧是让医者尽数仰望的医毒圣手,颜喻用药已经有十余日了,先不说别的,气色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对不知情的人来说,他的样子还真的像已经解了毒。
刘通常常守在颜喻身边,是最先感受到颜喻变化的人,这几天,就连越发阴沉的天色都挡不住他愈发开心的笑容。
“这舒公子的医术就是好啊,我守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的气色这么好。”
刘通一边张罗着下人布菜,一边再一次地由衷感叹,他看着颜喻不再像以前那样苍白的脸色,以及这几日变得格外红润的唇色,笑得合不拢嘴。
颜喻淡笑着颔首,应和着:“我没记错的话,他十年前还只是个被人骗了钱财都不知道追回来的小少爷呢,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成了大夫。”
刘通回想了他第一次见舒案时的样子,又笑,说:“人啊,一直都在变,你看小陛下,不是也越来越懂事了吗?”
颜喻看着窗外簌簌飘下的雪花,出了会儿神,他想起今日醒来时看到的窗外的那棵梅树,红梅正开得热烈,它被厚厚的雪压着,只露出不多的红。
虽说凌寒傲骨,可到底还是冷的。
他顿了稍许,道:“刘伯以后就唤他稚儿吧,不然被有心人听了去不好。”
刘通愣了愣,拍了下自己的嘴,道:“是这个理,我记着了。”
颜喻移回目光,落在色香味俱佳的菜品上,这几日见他恢复得不错,刘通就总是想方设法让人备些新奇的吃食,像是让他把以前错过的都一样样尝回来。
可他已经吃不下了,或者说,是尝不出味道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刘通解释自己的事,于是一再逃避,想着能否等个水到渠成的好时候,把前因后果都摊开说清楚。
可等啊等,到今日,已是腊月中旬了。
他还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刘通慈爱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游离着,颜喻闭了闭眼,夹了块鱼肉放在嘴里。
什么味道也没有,他艰难地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
“这是哪个厨子做的?味道还不错。”他说。
刘通一听就咧起嘴笑,眼尾深深的皱纹随着笑意漾开,他说:“这个啊,是我听说凭栏阁的糖醋鱼京城一绝,就找过去让他们做了份,趁热端过来的。”
颜喻点头,凭栏阁之所以能长久不衰,自然是因为几乎在每个方面都做到了最好,这归功于容迟。
“不用这么麻烦,做些家常菜就好。”颜喻道。
“知道知道。”刘通笑眯眯点头,显然没听进去,“好吃就多吃点,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啊。”
常年操劳,刘通的背已经佝偻了不少,颜喻沉默地看着他步入漫天雪花的脊背,突然觉得恍惚,刘伯的背什么时候这么弯了?
颜喻叹了口浊气,正想勉强吃上几口,杨喜就带着人走了进来,说是皇帝召见。
颜喻手一抖,筷子滚落在地,杨喜见状就要蹲下身去捡,被颜喻制止:“不用捡了,已经吃好了,走吧。”
杨喜无措地看了眼几乎未动的饭菜,默了一瞬,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只是个附庸权势的太监,如今一君一臣两方气氛越发诡异,他得守好自己的小命,不再掺和。
未及清扫的积雪已经堆到脚腕,里面像是藏着满怀恶意的手,蓄谋已久地等待着,每有人走过,它就不容抗拒地把人往下拽。
颜喻走一步陷一步,他不让人搀扶,就自己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得分外艰难。
等到了乾极殿,鞋袜已经湿了彻底。
杨喜已经进去通报,颜喻站在门前檐下,盯着紧闭的朱红殿门出神。
从前他进乾极殿,是不用通报的。
而且,他自那日归还玉佩出宫,已经有半个月不曾与林痕相见了。
如今双方如愿退回规规矩矩的君臣之位上,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颜喻心下浮出冲动,想着干脆道出实情,还能和林痕过几天好日子。
想着想着,便又觉自己矫情至极,一人痛苦也便罢了,何苦再把林痕拉进来呢?
杨喜出来,恭恭敬敬请他进去。
颜喻敛了纷乱的思绪,踩着不断渗出寒意的鞋袜走进去。
殿内炭火烧得很足,甫一进殿,他整个人都被如春的暖意包裹起来,很舒服,精神却又再一次紧绷起来。
林痕只着一身纯黑的寝衣,赤脚踩在兔绒地毯上,乌黑的瞳仁转过来,复杂地盯着他,像在研究一道难解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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