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呜呜叫着,本意是反抗,却恰好引来颜喻的注意。
颜喻皱了下眉,立马有人凑到他耳边,像是在解释原由。
听罢,颜喻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应该是生气了,气得连害羞都忘了。
就在老鸨笑着说出结果时,颜喻突然站了起来,视死如归般,把肥脑袋的价翻了一番报出来。
在场静了静,虽是不敢明目张胆,但还是像看傻子一样看颜喻,一夜而已,哪用得着这么高的价格。
容迟也愣住了,他觉得颜喻蠢极了,但一想到被买的是自己,他就像咬死这个人。
是以,从他被绑着手脚搬到床上开始,他的嘴就一刻没停过,不断地慰问着颜喻的祖宗十八代。
他原意很简单,就是输人不输势,他今晚怕是真要被撅了,既然如此,他肯定要从嘴上把所有都给讨回来。
半大的颜喻哪经历过这场面,竟是直接被吓住了,半张着嘴杵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靠近。
容迟手脚不能动弹,全靠一张嘴给自己壮胆,他在市井长大,学了不少骂人的花样,翻来覆去不带重复的。
颜喻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天憋出一句:“不要骂人,不礼貌的。”
容迟又一次惊住,他张大了嘴,铆了半天劲终于转过头来,接着骂:“臭小子毛长齐了吗就出来嫖?是你娘没教你还是不管你,还不让我骂,我告诉你,我骂得就是你这种满脑精虫,把裹脚布绑脑门上的,你有本事放开老子,看老子不把你撕了扬了……唔!呜呜……”
容迟还没说完,就被憋红脸的颜喻用手心捂住了嘴。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他骂得太脏,给羞的。
“你……你说累了吗?要不要,要不要喝点水?”颜喻问得磕磕巴巴。
容迟反应了半天,警惕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不要说话了行吗?我去给你倒水。”
容迟睁大眼睛点头。
之后两人的交流才勉强回归正常。
容迟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就‘市井’一词和他父亲吵了一架,他父亲说他看事情片面,让他多出去走走,看看真正的市井,他苦寻无果,求错了门,才被一群不干正事的公子哥骗去了凭栏阁。”
“他以前,竟是这样的。”林痕喃喃了句。
容迟点头:“他就像树上结的小青果,安安静静长着,却偏偏被人打下来,打磨催熟,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其中之痛,无人能感同身受。”
……
桌上的酒壶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倾倒中见了底,两人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都已有些恍惚。
容迟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林痕,说:“人们总爱借讲故事装扮那些残忍至极的话,我不欲逼你,但还是想说,颜喻这一路走得辛苦,我作为旁观者,也看得心痛,他对你与对旁人不同,正因为不同,才会两难,所以请你,别再逼他了。”
“我做不到。”
林痕回得很快,几乎吼出来。
容迟沉默,走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四年前他想亲手刻了送给你,但病得太重,连刻刀都拿不起来,只好画了图样,托我找个师傅代做。”
容迟支着手臂递给他,林痕却不接。
“你应该想到了,这是四年前,他想补给你的生辰礼物,拿着吧,不要再让它在我这落灰了。”
林痕目光顿在锦盒上,犹豫良久,才慢慢接过。
珍重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木簪子。
簪身缓起缓伏,如波浪翻涌,簪头雕着一只卓然而立的鹤,鹤颈俯下,脑袋埋在翅中,似乎正在精心打理着雪白的羽毛。
簪子通身光滑,被封上木蜡,静静地躺在红布上,被今夜的月光照得微微发亮。
林痕鼻头发酸,他吸了下鼻子,指尖轻轻碰向簪身,什么都还没感受到就仓惶收手。
他闭眼,动作很快地合上锦盒。
容迟难受地叹了口气,说:“人都是被裹挟着往前走的,回不去,这个簪子本该属于你,拿走吧,当个纪念,往后,就别回头了。”
别回头了……
林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应下,他紧紧攥着小巧狭长的锦盒,步行着往回走。
小径崎岖不平,被月光照着的时候像条在粼粼地发着光的河流,不知道流向何方。
他记得这条路明明不长的,可为什么走了好久,还是走不到头呢?
实在太累了,他席地坐下。
星光一眨一眨地挂在天上,像无数个眯缝起来,嘲笑他的眼睛。
林痕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模糊,他想自己是不是流泪了啊,可手一摸,却是干的。
哭不出来。
因为没有理由。
命运弄人,躲不过避不开,矫情也好,不甘也罢,行已至此,无可挽回。
往后呢?
放手吗?
寥寥几笔,怕是要用血泪来写。
林痕垂下手,久久静默。
突然想起来,临走前容迟还对他说了句话。
是什么呢?他努力回忆。
哦,想起来了。
容迟说:“三日后,我会去见颜喻,你也来吧,记得藏起来,别让他发现。”
第63章 “若他想强求呢?”
三日后,颜府。
不知为何,今日的金乌特别暴躁,天还没亮就蹦到床上撒了一通欢,成功把颜喻闹醒后,又大摇大摆跑出了院子。
对此,颜喻颇为无奈。
早早起了床却无事可做,颜喻就陪着金乌来到后院的池塘边。
水里火红的锦鲤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金乌在跑到岸边盯着,眼睛瞪得滴溜圆,都快掉到池塘里面去了。
容迟是和送鱼食的下人一起来的,他先是稍显嫌弃地打量了眼体型快赶上寻常猫两倍的金乌,随后才慢悠悠走到颜喻身边。
“你怎么来了?”颜喻疑惑地问。
“我不仅被林痕发现了身份,就连老窝就被他翻出来了,”容迟摊开手无奈道,“既然都摊牌了,那也没什么可藏着的必要了。”
颜喻点点头,往桥下撒了点鱼食,看一群鱼争先恐后地摆着尾巴聚集过来,抢食吃。
“他可有威胁你?”颜喻问。
“这倒没有,”容迟摇头,“不过他问了我你中毒的事,我实话交代了。”
容迟说着,就见颜喻手一抖,半把灰色的鱼食就这样全洒进了水里。
鱼食又多又集中,鱼群疯了似的往中间挤,翻涌着塞在一起,看着让人不适。
容迟叹了口气,对颜喻道:“喂鱼多无聊,我陪你走一走吧。”
颜喻收回发愣的视线,转身,他顿了好久,才慢慢道:“我没对他说过我时日无多的事。”
容迟点头:“猜到了,我也没说,只是他知道了,看那笃定的样子,不像是猜的。”
颜喻蜷了蜷手心,没说话。
容迟在往前院走,路线挺明确,颜喻察觉到了,却没有提。
他静静地跟上去。
已是冬日,太阳高高挂着,却依旧照不暖周身,看这样子,似乎离第一场雪不远了。
还是围着院墙的里围走,鹅卵石依旧硌脚,容迟走在前面,见颜喻没有跟上,就停下来等。
颜喻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容迟一顿,他瞥了眼身侧的院墙,道:“听说,四年前的事,是你错怪他了。”
“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不知道,可能吧。”颜喻说。
容迟想了想,又道:“说实话,依我看,林痕是不太可能背叛你的。”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又说:“你还记得那个我和他都在的春节吗,除夕那晚你没回来,他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有特别大的敌意,我刚开始还想不通他脾气怎么那么冲,后来经过凭栏阁一事,我才想明白,他其实是嫌我给你找男宠了。”
颜喻不点头也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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