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阶上脸色已经隐隐有了些许不耐烦的李大人开口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怀疑本大人假传圣旨不成?”
他手往下一掷,卷起来的圣旨便向下垂开, 显露出来了里面的字迹:“现在还不领旨?是想抗旨吗?”
那些狱卒不敢再怀疑,连忙下跪领旨。接过李大人手里的圣旨之后,为首的狱卒连忙带头往地牢走去。
地牢里阴暗潮湿,一路上走来不少犯人扒着栏杆大声喊冤, 试图获得官老爷的恻隐之心。
但李大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地牢尽头。他站在外面微抬起下巴略有些藐视地看着牢房里衣着有些狼狈的云栖迟。
“闲王殿下起来吧, 陛下可是大发慈悲地赦免了你。”
他说话时的语气算不上好, 甚至是饱含不屑和讽刺,听得身边跟着的狱卒浑身冒冷汗。
云栖迟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这句话之后才抬眸。
“劳烦陛下日理万机之余还能记得我。”
和往常的恭敬不同, 云栖迟这个时候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一番话说下来成功地让来宣旨的李大人脸上铁青。
尽管如此, 狱卒硬着头皮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中给云栖迟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王爷,请吧。”
云栖迟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意。他站起身,然后半弯下腰搀扶起躺在稻草上有些不省人事的独吟。
他慢慢地走出了牢房, 腰板还是挺直的, 看上去仿佛不是身处地牢,而是还在他的风致殿似的。
独吟身上的伤有些重, 哪怕云栖迟搀扶着他也走得不快。狱卒本来跟在他们后面有些不满,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被一旁的李大人抢先一步。
“怎么?总不能是残废了吧?”
紧接着就又冷嘲热讽了好长一段时间,听得狱卒浑身直冒冷汗,不禁在心里思索着这个李大人和闲王到底结下了什么梁子。
或许是因为心思不在这里,云栖迟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等出了地牢之后,李大人只是给他们留下来了一个小马车,光看外面都觉得坐下两个人就很拥挤。
看着登上大马车的李大人眨眼之间就离开了大理寺,留在原地的云栖迟盯着狱卒嘲讽的目光搀扶着独吟登上了马车。
一匹瘦马缓慢地往前跑,马车夫瘦的骨瘦嶙峋,让人看着不禁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皇上在为难他。
车厢有些小,动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就这么仿佛快散架似的慢悠悠地拐过了前面的街角,狱卒身边的小弟疑惑地询问道:“大哥,你说皇上怎么又突然把闲王给放了?”
那个狱卒斜眼看着他:“圣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他们回到地牢,再次回到原先的日常,仿佛刚才地牢里并没有来过一个名叫云栖迟和独吟的人。
狭小的马车在巷子里停下,紧接着先一步离开的李大人下了马车过来。
“主子,东宫已经开始动手了。”
云栖迟掀开车帘露出来了一张冷白的脸:“先让人准备好。”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独吟,然后吩咐道:“先去青如那里。”
李大人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不见刚才的一点儿威风:“是。”
一辆精美的马车逐渐驶离大理寺的周边,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医馆的后门。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行,一会儿就跟我去。”
“是。”
一小段小声的讨论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只留下了哗啦作响的雨声以及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气息逐渐地在雨夜里蔓延开来,家家户户禁闭着窗户,但雨声太大,仿佛周围寂静无声。
皇宫灯火通明,御书房安静得很,既没有皇上的怒火声,也没有奴才的求饶声。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云渐燃高坐,他垂下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那些奴才的消息可比他灵通得多,几乎是御林军统领来通报的前一刻钟就有人逃跑了。
“呵。”
云渐燃从椅子上下来,他身上还穿着龙袍,面前的流苏在眼前晃荡着,隐隐约约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外面风雨声好久没有断绝过了,就连午夜梦回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怀疑究竟是不是鬼神在作怪。
他推开了禁闭的房门,外面的雨水瞬间就被疾风裹挟着刮进了屋里。
不远处传来了刀剑声,云渐燃抬起头,任由那些雨水击打在他脸上。在这一刻,他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当初夺嫡的那天。
皇家传承下来的暗卫队不是无能之辈,正因如此他现在才没有任何的紧张情绪。
明黄色的龙袍被雨水打湿,云渐燃至今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直到顾尽时骑着马穿过雨幕勒紧缰绳停在了他的面前,铁甲被雨水敲打发出沉闷的声线,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之前的恭敬。
“皇上冒着这么大的雨,难不成是在欢迎臣?”
云渐燃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只撑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好在顾尽时乐意替他解答疑难:“皇上是不是觉得今晚陪在身边的人很少?您一直以来都自诩明君,那么现在是不是清醒了?”
云渐燃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知道这一幕和自己当初登上帝位有着几分相似,尤其是像顾尽时这般的忠臣。
“太子呢?”他抬眸,眼里冰冷一片。
顾尽时看着眼前站在屋檐上浑身没有紧张情绪的云渐燃,在心里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着后路
“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自然是先去安抚天神祈求这场天灾尽快过去了。”
云渐燃听完之后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讽刺和不屑。
他脸上流露出倨傲:“你们还真是愚昧,就这么相信有神存在。”
雨水被风刮起,顾尽时不敢轻举妄动,他就这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云渐燃。
就在这时,云西辞才姗姗来迟,他身后有人撑着一把伞,身上出了衣角之外没有一点儿地方沾到雨水。
“父皇是在纠结什么呢?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走到云渐燃面前之后云西辞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仿佛现在还是像之前一样和自己的父皇问安似的。
“父皇真的是太固执了,甚至连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妥协,不就是一个国师吗?又能怎么样呢?”云西辞摇头无奈地说道。
“蠢货。”云渐燃这般说道,他原本准备等到把这一切都解决之后再把水行时的身份告诉皇位继承人,但没想到反而是太子最先等不及。
云西辞才懒得和对方计较这些,他早就肖想这个位置了,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像将自己的父皇给取而代之。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激.情澎湃得快要爆炸了。
他冷下脸:“父皇别等了,这里早就被儿臣控制了,不然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能这么快进来?”
“殿下,快些动手吧。”顾尽时眉头稍皱,害怕再拖下去再发生什么意外。
云西辞倒是把顾尽时的话给听了进去,他抬起手,示意手下上前把对面的云渐燃给控制住。
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云渐燃扯起嘴角冷笑。
二十年前自己用过的手段竟然在此刻再次重现,只不过被逼宫的对象却成了自己。
云渐燃没反抗,他只是觉得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有些可笑,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水行时,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在民间的声誉就不会受损。
就当顾尽时拔出剑的时刻,一柄小巧的柳叶刀自背后飞来,一下子就划过了他的剑鞘,径直刺入了押着云渐燃的士兵手里。
“谁?!”
顾尽时率先反应过来,他瞬间拔出剑,翻身下马护在了云西辞的面前。跟在后面的士兵也连忙抽出了刀剑围在了一起。
自深沉的雨幕之中逐渐地显露出了一个白衣身影,宫灯的昏暗灯光在雨中变得模糊了起来,就连人的身影都看得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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