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指尖发麻,静静听着隔壁的交谈声。
远东楼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他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闵疏停了片刻,也起身走了。
第76章 少师
新开恩科,会试要连考三天。
这三天里闵疏滴水未进,他在狭小寒冷的石头隔间里提笔写字,他实在是冷得慌,写片刻就要停下来缓缓。
这些卷子收上去之后,会先由专人誊抄统一字迹,接着会由主考官共同评阅,选出优良的卷子后给内阁学士们过目,最后才会呈递皇上。
当今皇上年轻,即便是要御笔钦点,其实也要过问内阁的意思。
当年东宫还有个首辅茂广林,可茂广林退居之后,少有人能一眼论断策论的优良。要选出会元,得几方权衡,当堂论辩。
春闱放榜定在了四月初,贡院门口人头攒动,权贵子弟们能够通过家中人脉提前得知成绩,找不到门路的学生就只能蹲守放榜。
闵疏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一定不会落榜。今年会试的题目实在太熟悉,他猜测题目一定是严瑞拟定,或者也有其他人的手笔。题目要点不多,联系起来后全是暗指土地税收法。
朝廷选拔人才,不外乎是根据时政对官员的要求,譬如往年匈铎来犯,会试就会考一些户部兵部的提案。因此闵疏敏锐地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来。
这几年他都没有听说梁长宁启用潘振玉,或许是把潘振玉捏在手里等着时机到来,也可能是有别的顾虑。不过闵疏倒是知道李开源最后被抄了家,国库丰盈起来,补发了拖欠多年的军饷。
等到了午后贡院门口人都散了,才有捷报陆陆续续送出去。
范材上了榜,欢喜得失了智,冲回客栈里抱着闵疏喊:“上了!闵兄!我考上了!你也是!你是会元!”
他的名次虽然靠后,但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叫他父母脸上有光。闵疏高中榜首,那才是光宗耀祖。
又过了几天,翰林院里头再考了一次,范材被选去做了监生,外放去督修水利。
只有闵疏的调令迟迟没有下来。
严瑞已经在内阁书房里谈了几轮,今年春闱的流程一切从简,不必殿试。考生名单核对无误后,就由吏部任为翰林院编修或修撰。
进了翰林院以后就有机会入直内阁。这是当初茂广林给闵疏指的路。
内阁里有些老头,议事都要烧炭,否则难捱。几人对坐,宫女行云流水地沏茶,没人端杯子喝,都等着严瑞开口。
严瑞叹口气,说:“这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就那么些人,要是实在不好安排,不如全塞到翰林院去,慢慢再挑嘛。”
周枕和颜悦色道:“慢慢挑又是怎么个挑法?”
严瑞手指摩挲着名册,翻开一看,又看到角落里两个熟悉的字。他手指一顿,说:“这个叫闵疏的……”
严瑞没见过闵疏,但他想起三年前茂广林曾委托过他,说他有个学生叫闵疏,是个可造之材,可以留意着送进内阁。
于是严瑞微微想了片刻,说:“他是会元?能从暨南考上来实在是不容易,不如拨到我们内阁来。太子如今快三岁,欣嫔娘娘吩咐着要给皇子寻个合适的老师,我看正好把闵疏拨过去做太子少师。”
“事关国祚,岂能儿戏?”立刻有人说:“太子如今才三岁,还学不进什么东西,背些诗词经文启蒙也就是了。”
严瑞反驳道:“这个闵疏是一次考中,这种天赋异禀的学子百年才出多少个?便是考到七老八十才中榜的也大有人在。太子年幼,总不能总是叫老古董去教,依我看,择个年轻的小子去做少师就很好。”
太子是欣嫔诞下来的孩子,严瑞见过一眼,觉得资质平平,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奈何如今圣上就这一个孩子,是头猪都要捧着供着。
众人吵来吵去,本以为此事没个定论,不曾想三日后,调令就下来了。
还真是太子少师。
这可是当朝头一例,前一个内阁首辅兼东宫太傅是茂广林,教出了长宁王这样的人物。如今这个太子少师不过二十一,既没有娶妻生子,家里也没有年幼的兄弟姊妹,叫他去教一个三岁小儿,也说不清到底是高升还是下放。
好在闵疏并不犹豫,他果断接了调任令,第二日就穿着官服进了国子监。
太子梁阮,是个刚刚满三岁的奶包子。欣嫔母凭子贵,地位已经越过了皇后去。
闵疏说是太子少师,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他进了国子监,才发现里头不仅有梁阮,还有两个稍微小些的男孩。那男孩靠在窗边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倒显得分外可爱。
“闵大人。”他起身问安,说:“小石头说今天有新的老师来给我们上课,就是你吗?”
闵疏细细打量着孩子,没猜出他是谁。太子长得像极了梁长风,梁长风又随了生母的样子,得了一还算漂亮的脸,故而太子也看着冰雪可爱。
而面前这个孩子眉目间看不出与父母相似的地方来,他年少老成,端着手看闵疏。
“这是长宁王府世子梁在安,还没有表字。”身边的内侍极其有眼色,立刻递了个话头:“另外一位,是吏部尚书危浪平危大人家的嫡子,危禾。”
闵疏攥紧了手里的书册,半晌才松开手,说:“世子聪慧,已经猜出微臣身份了。”
“我见过你。”梁在安盯着他,懒散地挥手摒退四周。他年纪尚小,举手投足间已经有矜贵之感,这是一种在上位者的环境中潜移默化养成的气势,跟他爹很像。他样貌不像梁长宁,只有神态像长宁王。
内侍恭敬退下,闵疏便知道这屋子里一干人等都以梁在安为首。梁在安比梁阮看起来倒更像个皇子,也不知道是文画扇教出来的还是梁长宁教出来的。
“世子见过微臣?”闵疏站在他跟前,问:“世子知道微臣姓什么,也是猜出来的吗?”
“那倒不是,是下人们说的。”梁在安打量他片刻,歪着头:“你的眼睛眉毛和我娘的一样。”
“这算什么见过!”梁阮凑过来,说:“老师长得好看,叔母长得也好看,我看话本子上说,只有神仙才长得好看,而好看的神仙都是女娲娘娘用泥巴做的,她后来捏泥巴累了,就叫宫女做了个模具……”
危禾也凑过来,否认道:“女娲娘娘又不是宫里的主子,她没有宫女,她只有丫鬟!”
梁阮不信,跟危禾大吵起来,梁在安神在在看戏。正吵着,梁阮一激动,恶狠狠扑上去咬了一口危禾。
内侍们连忙上来拉架,闵疏也吓了一跳,蹲下去查看危禾的伤势。那一口咬在他脸蛋上,牙印子分外明显。
梁阮见闯了祸,嘴巴一瘪就要哭。危禾连忙松开捂着脸蛋的手,说:“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哭呀,我不是好好的吗。”
闵疏想起三年前危移的死,到底觉得对危浪平有所亏欠,连带着对这个孩子也多了两分愧疚。
闵疏松开手,故作严厉:“下次再打架,我可要罚了。”
梁阮有些怕,嘟囔着坐回了书案前。
三四岁的小孩子着实没什么可教的,不过是背些五言唐诗,闵疏这少师做得好不清闲,等熬到了放课,三个小奶团子被自家宫人拎走了,闵疏才坐回去长叹一口气。
今日天气好,宫外有小丫头们在放纸鸢,闵疏一个人闲来无事,顺着宫墙散步,一边仰头看那些纸鸢。
他还没有在京城买院子,他如今手里还有些剩余的银子,只能买些两进的小院子。
闵疏犹豫了两天,还是没住翰林院分下来的房间,他不想跟别人挤在一起,自己出去买了个小院子。
这院子在城西,离宫里远,离茂广林的院子近。
闵疏没买仆人,洗衣做饭都是自己来,他有时候会浆洗一下换下来的衣物,或者请隔壁的嫂子洗衣。城西的劳力并不昂贵,相反非常廉价。
闵疏擦干了手,把洗干净的茶壶搁在太阳下晾晒,躺在摇椅上慢慢翻看书卷。
入夜,他独自循着老路,进了茂广林的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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