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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60)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3:06 标签:强制 宫廷

  闵疏难得松口气,捧着新的手炉汲取暖意。

  这天气实在太冷了,冷得他骨头缝子里积蓄起密密麻麻地痛,像是无数的骨刺在涌动,他觉得膝盖关节处好像是藏了生锈长针的车轮,动起来时仿佛能听见吱呀的腐败声音。

  太冷了,冷到他想起了和梁长宁同塌而眠时,他胸膛炽热的暖意。

 

第46章 结党

  今夜又是十五,梁长宁却没去文画扇房里。

  他下了马车就径直回了安鸾殿,闵疏沉默地跟在他后头,文画扇行礼告退,只隔着长廊远远地目送着梁长宁。

  她盯着梁长宁的背影,很久之后才微微冷笑了一声。

  她扶着冷月的手,冷月低头小声说:“闵侍卫似乎有心事。他从前为娘娘做事时,哪里敢甩脸子给咱们看?”

  文画扇嘲讽道:“他如今捡了高枝,自然要抓牢了。”

  她说罢不再言语,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梁长宁不徐不疾进了殿门,把大氅摘下来,暮秋在后头接了就下去了。

  他啜了口热茶,似笑非笑地盯着闵疏,说:“今天那支筷子射得好,想要点什么赏?”

  闵疏面色不变:“都是王爷教得好,盯着我日日拉弓射箭,闵疏哪里敢邀功?”

  梁长宁骤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闵疏的衣领:“本王什么时候教过你徒手掷箭?你倒是好大本事!竟然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一手好功夫!”

  闵疏被他提起来,他看不出一丝一毫惧怕,只是静静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梁长宁骨节分明的手上。

  “不过是我动作快了些。”闵疏握住他的手腕,用极其轻的语气说:“我要是慢一步,王爷能抢在应三川面前捅死那琴师吗?”

  梁长宁与他对视着,闵疏又说:“裴家今夜倒了,太后已是局外人。皇上要扶持谁?应三川是哪家的儿郎?王爷不去想这些,却来想我的功夫如何了得?”

  梁长宁半晌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闵疏知道经此一事已经让他彻彻底底起了疑心,但是从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能再在城久留了。

  梁长宁微微松开力道,闵疏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好像并不因他的质问而有所变化。

  梁长宁重新坐回去,他知道闵疏已经无意再小心谨慎地伪装下去,他开始逐渐显露出原本的锋芒,而这正是他要逃离的信号。

  这感觉让梁长宁不爽,他无法接受笼中雀要振翅高飞,他知道谁是助力这只苍鹰高飞的劲风,也知道这只不知好歹的小小鸟儿的软肋。

  他总要折断他的翅膀,叫他乖乖停留在这方寸天地之中。

  外面一声惊雷,竟然下起了大雨。

  “裴家今夜倒了。”梁长宁重复他刚才的话,说:“你怎么知道应三川要动手?”

  “他是御前侍卫,不该出现在宫宴上。”闵疏舌尖舔过唇角的一点血腥味,说:“即便他能够随侍宴席,在站位上也不能越过皇上。可从裴皎献舞开始后,他就站到了内侍前头,手还一直握着刀柄,所以我留了个心眼,觉得或许他要动刀。”

  这是梁长宁忽略到的地方,从太后突然逼迫他娶裴皎为侧妃之时,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裴皎和太后的身上。

  “太后与皇后自成一体。”梁长宁没什么表情,“都是裴家女,若她们要把裴皎塞给我,自然是一同商议过此事,这二人都有可能会露出口风给梁长风。”

  “所以皇上才要动手。”闵疏颔首,说:“大家族是一条整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搞死一个裴皎,其他的全都要遭殃。”

  外头的张俭来叩门,他是来通报的。

  宫里的职位升迁已经落定,应三川救驾有功,从御前侍卫升到了大统领又兼任了北镇抚司的职位。

  “如今禁军一职我们插不进去手了,应三川看着是条忠心的狗,此后很多事都越不过他去,总归棘手。”

  辛庄才查了消息传给他,应三川是裴家一个偏房的庶女生的孩子。裴家到底势大,那庶女即出身不高,也仍然进了高门。可惜后院的斗争阴险,她死得早,丈夫又早就挑好了续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要算起来,应三川与裴家只挨了个边儿。

  可如今应三川是御前红人,谁敢提这事儿?他的升迁是理所当然的,梁长风必然要把他放到有实权的位置上。

  张俭问:“主子可要办他?”

  “怎么办?”闵疏抬头,“裴家才倒,应三川是后起之秀,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如今谁敢动他,谁就是众矢之的。”

  “姑且让他得意一阵子。”梁长宁端着热茶,“登高跌重,咱们得扶他一把。”

  梁长风怕是早就想要把应三川提拔上去了。之前从没有人注意过他,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御前侍卫那是皇亲贵族家里的子弟们才能抢到的差事,御前听令,一旦被皇上记住了脸,以后的仕途才能一帆风顺。

  御前侍卫也就那么些,比应三川显贵的数不胜数,偏偏只有他得了梁长风的青睐,要用裴皎当他的垫脚石。

  如今中宫没落,太后失势,明年的选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挤破头脑。

  暮秋从外面把敞开的窗户关上,闵疏才微微感受到了一点暖意。他一口热茶都没喝,捧着冷冰冰的手炉站了大半宿,膝盖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门房差小厮来通报,张俭传话进来:“主子,夏小侯爷来了。”

  梁长宁和闵疏对望一眼,梁长宁微微颔首:“请进来。”

  夏拓文冒雪而来,后半夜的雨已经慢慢成了雪,寒风送进来的雪粒比绿豆还要大。

  他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案前。

  这里没有外人,夏拓文把大氅解下来,他身后的卫真一路随着他,接过了他湿漉漉的大氅抱在怀里。

  屋里寂静了一瞬,夏拓文先顿了顿。

  他与梁长宁是儿时好友,一同从这皇城里长大。他们一起拉过弓,跑过马,猎过鹿。他想过以后的日子,想过有一天或许他们会以君臣之道相处,却没想过如今有一日,会冒雪夜行来同他商议背主之事。

  然而路已经走到这里,他即便是再转身,也不过是另一条更艰难的路。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今夜宫宴前还是微雨,如今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又变了天。”

  梁长宁深知夏拓文的脾性,他是夏老侯爷唯一的孙子,他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也很快就随之而去。夫妇二人尸体送回京城的时候,连个全尸都不是。

  那时候夏拓文还小,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胜利的仗会打输。老侯爷把夏拓文养出一个璞玉般的性子,可如今梁长宁却要把他扯到这一滩浑水里来。

  他觉得有些不忍,可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地呢?

  梁长宁只道:“马上要开春了,开春化雪,还要更冷。”

  “是啊……”夏拓文重复了一遍,“要开春了。”

  他静默片刻,捧着茶问:“前些日子你在筹钱,现在还缺吗?”

  闵疏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心知他们都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只得自己开口道:“王爷筹钱,并不是为了钱,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夏拓文转头看他,闵疏说:“夏小侯爷的那点银子,打个水漂都不够,可拿去换名声却绰绰有余。暨南大雪,王爷是想筹粮。”

  夏拓文低头看着茶盏里的龙井,没有接话。

  “王爷的私库里有多少银子,是怎么来的,又要怎么用出去,我猜夏小侯爷并不知道。但既然今天小侯爷走这一遭,必然不是一人的打算。良禽择木而栖,老侯爷看得清时局,夏侯府才能绵延长青。”闵疏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夏拓文手里的茶盏,又说:“夏小侯爷与王爷曾是同窗,东宫首辅倾力教之,小侯爷不是不懂时局,是不想懂。”

  “小侯爷有忠君之心,然而忠民先于忠君,可如今天下不在皇上手里,太后和文沉挟持司礼监乃至内阁上下把持朝政,新帝根基不稳,一无兵权二无才学更没有爱子之心。小侯爷还要委曲求全、装聋作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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