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山:“那种石头最多、最中心的地方。”又给两个江湖客解释,“我们平日要做的,就是不断把那些石头往出运。不过,说是‘往出’,却不是出山。我们从头到尾都在石头堆里,只不过……要把那些冷冰冰的时候,带到原先比能不冷冰冰的地方。这么一来,过些时日,那些地方也要变得冷冰冰。”
一番话,放在不了解阴石特性的人耳中怕是颇为拗口,白、梅却能听懂。
普隆山中,存在一个阴气最盛之地。那里的阴石无疑是最多的,而这儿的人做得事,就是把集中于聚阴地的阴石搬运出来,好让它们污染其他地方。
至于为什么要把坚持不住的人带到聚阴地……白、梅正在思索,恰好,雷山又给他们做了补充。
“送过去人的地方,也有里头的看守在。他们不让我们抬头,可就算不抬头,我也能听到些他们那儿的动静。
“他们会和人问些家里的状况。父母如何,妻儿如何……再问,‘可你就要死了。日后,你老爹老娘无人孝敬,怕是要早死。死后也安宁不了啊,你这个不孝子留在这儿,连个给老人家烧钱的都没有。都这样了,你还要死?’
“分明是受他们逼迫,可照这话听来,倒像是他们不愿意让人死。”
雷山想不明白背后缘由,干脆把所有细节都复述给白、梅。
两个青年听着,同样莫名。想了想,白争流问:“若是你呢?”
雷山:“我?”
白争流点头:“是。若是你听到这些话,心头是什么感想?”
雷山舌尖抵着下颚,脸上神色极为复杂。半晌,终于说:“自然是拼了性命,也要回家——
“我大约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那天,我也因为搬了太多东西支撑不住。便有人来拖我,也要把我送入那个冷冰冰的地界。我虽意识朦胧,却知道人一旦进去了,就再不可能活着出来。从前那些被送进去的人,可都是这样。
“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进去。大约是念头太盛,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力气,将背着我的人推到一边儿。之后,有监工过来,二话不说便要朝我们抽鞭子。我自然不应,一抬手,竟把他的手制住。
“这动静出来,愈多人来围我……我一边和他们打,一边顺着他们来得方向走。”雷山说,“就这么一边打、一边跑,竟真的从哪黑黢黢的山洞出来了。”
白争流看他,“你还记得路吗?”
雷山歉然回答:“这……林子各处都有相似之处,我那时跑得也着急,脑子又不太清楚。”一半儿是因为自己,俗称“被吓疯了”。另一半儿,雷山不知道,白、梅却能想明,应该是阴石的影响。
总之,现在再让雷山引一次路,他自认是做不到了。
白、梅对此有心理准备。虽略有遗憾,却并不完全失望。
他们更在意另一个细节。
两人已经知道,怨鬼是因为执念而出现。
而那些“监工”的做法、他们在被抓来的青壮们临死时有意说出的话……
白争流看一眼梅映寒,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真正开口。只是,一道嗓音已经出现在梅映寒识海中。
他不想让雷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便以此传递消息。
白争流问自己的情郎:“映寒,你说,他们是在有意炮制怨鬼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337章 伪装
普隆山内里的状况尚未真正展露在白、梅面前,两个青年便迎来了新的问题。
听着脑海中的话音,梅映寒表情不动,同样以神识回答:“十有八九。”
白争流自己分析:“怨鬼多了,自然能炮制出更多阴石阴气……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想着想着,他自己的思绪紧绷起来。
长冲门人——不,还是用前朝妖人来称呼他们吧。
从《摘星录》出现的时间来看,早在前朝末年,他们已经开始为了“极星天尊”的“降临”做准备。
不论傅家先祖后面做了什么决定,至少在七十年前,他的起事,客观上打断了妖人们的第一次准备。
那之后,妖人们死的死,逃的逃。
有人没躲过长阳子的追杀,也有人改名换姓,夺舍他人,悄悄把自己藏入尘世里。
他们悄然潜伏,一面儿是为了不让长阳子有所察觉,另一面儿,则是假借新的身份发展势力。
终于,七十年后,怨鬼现世,祸害人间!
下面要发生的,恐怕就是姚夫人提到的“阴阳混淆”。紧接着,“极星天尊”出现在这片天地。
想到姚夫人识海当中坐在莲花台上的巨大身影,白争流心情沉沉转下。再看眼前面色惆怅,明显是记起自己回来之后受到了家里人怎样对待、不知如何面对的雷山。
刀客无声叹息。
雷山家里人做得过分吗?
过分。不送食物,意味着直接放雷山去死。若不是他还残有一些在山林中生活的本能,白、梅见到的,可能已经是一具尸骨。
但能说他们残暴吗?
雷山刚回去的时候,他们的高兴欢喜也是真的。当时请大夫,并未吝惜银两。
雷山自己也知道。哪怕自己神智依然正常,只是沦为废人了,家里人都不会将他赶走。
可他留在村中,日日招惹别家鸡犬。说句实在话,以他那做派,家人一年到头辛苦种地赚得的银两,恐怕要不了两个月,都要替他赔出去。
这些状况,雷山头脑混沌时想不到。如今清醒了,却不得不去想。
白、梅不是他本人,无法在上面给他任何建议。好在雷山并不会强求,自己沉默片刻,便打起精神,问白、梅:“两位大侠,你们若要找人……我多言一句。
“你们两个比我、比村子里所有兄弟都有本事,我知道。可山里头那些人同样身负不凡,还是那句话,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白争流、梅映寒一起道:“我们不打算走。”
雷山叹气,并不意外于这个答案。
“好。”他说,“我虽不知道那个洞窟究竟在哪里,但与赵贵哥他们一同进山的路,我还算记得分明。你们若要去找,不如从那条路往里走。若是运气好——”
男人微微一顿。
普通人遇到鬼打墙,自然是不能再糟的坏运气。可眼前两人似乎不同,这是他们有意求来的事儿。
不过,拿“好运”来说,也让雷山觉得别扭。
他干脆把这话含混过去,“兴许能碰到和我们一样的状况。那之后,只要一直朝‘南’走,应该就能碰到那伙人了。”
白、梅琢磨一下这话,知道雷山的潜台词,是“我不认识路,可那里面的人肯定认得。你们真想找人,不如试试被里面的人带进去”。
他没直说,因为这话听着还真有几分像诅咒。
但对白、梅而言,的确是个办法。
白争流应了一句“好”,又在心头琢磨,自己是不是要表现得弱一点。
说来,自己和映寒名声虽响。可这年头,没见过的人往往只听说过他俩的名字,却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映寒“雪衣持剑”的特点比较明显。至于自己嘛,玄衣耐脏,爱这么穿的江湖人不少。用刀的人比起用剑的人是少些,却也是江湖上的一大流派。所以,白争流还真不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
他没刻意掩盖心思。梅映寒非有意偷听,却也捕捉到几句。
“认出”;
“用刀”;
“假装弱小”……
他眼皮眨了眨,若有所思。
“好。”打定主意,正式进山之后要表现得不那么会用刀后,白争流问雷山,“就按照你说的。我们要进山,是怎么走?”
他话音从容又果决。雷山听在耳中,莫名生出几分“这两个青年兴许真能成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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