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流再眨眼。他心头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此刻做完了“把帕子缠在鼻子上”的动作,才瓮声瓮气地开口,说:“我们梅师兄,怎么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
梅映寒:“不就是师父他们送的年礼?”意外地看向白争流,“你没带?”
白争流眼神摇晃。
梅映寒笑笑,干脆把自己那边的小盒子给他,“那这个给你。”
白争流欲言又止。
梅映寒:“争流,你又要与我客气了?”
该怎么描述梅师兄口中的“争流”两个字?
明明还是那样温和的语调,却有种让人——尤其是让刀客——难以抗拒的魅力。
“哪里是客气。”白争流叹了声,想一想,干脆把自己的帕子也取出来,一样涂上些许香粉,再递给梅映寒。
梅映寒朝他笑笑。
白争流抿着嘴巴,一并笑了起来。
笑过了,又要看眼前地砖的情况。
短暂松快之后,刀客剑客的神情再度回归凝重。他们用着各自的兵器,很快把面前一块地方所有的砖块都翘了起来。而后,看着那片颜色极深、味道更加恶臭刺鼻的土地,白争流蓦然起身,到了外面。
梅映寒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白争流回来,却是从这户人家找到了铁锹一类工具。他和梅映寒一人一个,两人开始对着深色地面挖掘起来。
虽然前面已经有了“用自己兵器触碰此地土壤”的经验,但铁锹落下去的时候,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才彻底鲜明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盘在此地的土壤上!让它变得湿润、松软……
挖了两下,一点亮色浮现在白争流面前。
他停下动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身上带着灿烂橘色的小虫。
白争流脸色愈糟,梅映寒的神色也不见好。两人都认出来了,这是平日里惯是出现在尸体旁边的虫。可前面“宋郎”已经死得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如何又能滋养这些食腐的小玩意儿?
只有一个可能性了。刀客的铁锹再下去,这一次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截森白的人骨。
白争流:“……”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身侧,传来剑客的嗓音,说:“怕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家吧。”
白争流心情沉沉,低声道:“最怕的是,不止如此。”
梅映寒安慰他:“是与不是,咱们统统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争流苦笑:“这话倒也没错。”一顿,再看着面前地面,一时恍惚。
梅映寒仔细看他,说:“你还在想那‘宋郎’?——我倒是觉得,他是真正被你斩杀,再无其他要顾虑的。”
白争流茫然地看他。
梅映寒解释:“纵然他是天山老鬼一样的人物,早前先是被灵石伤到一遍,如今又被你在猝不及防之下劈开身体。本就虚弱着,还碰上这等攻击,哪里有逃离的余地?……其实单看他一心想让咱们往东南,也能见出端倪。他自知比不上你我武艺,这才出此奸计。”
白争流苦笑:“奈何程家娘子深信他,对否?”
梅映寒叹道:“这边是程家的事了。”
白争流:“嗯?我当以梅师兄之好心,日后回了程家,总要多劝劝那女郎。”
梅映寒意外:“我?好心?”
白争流偏头:“这话哪里有错?”
梅映寒想一想,“并非有错,只是……争流,我是天山弟子,平素只要对天山上下负责。如今又是你的情郎,天山之外,便唯独对你负责。”
白争流笑笑:“我喜欢这话,再说一说。”
梅映寒定定看他,“争流,我对你之心——”
白争流一脸正经,唯有耳朵悄悄浮上薄薄红色。
梅映寒又说:“平日路见不平,自要出手。但程家,咱们除掉‘宋郎’,他们已无危害。唔,倒是还要去乐善班看看,最好也往东南行上一遍,为此事扫尾。”
白争流赞同:“自要如此。”
梅映寒淡淡说:“再往后,其他事,又与我何干了?……我也并非程娘子家的兄长,她要如何,实在非我之责。”
白争流望着他,没说话。
梅映寒眼睛眨动一下,“争流?”
白争流笑道:“我忽而觉得,映寒,你这样冷淡的样子,也有几分好看。”
梅映寒:“……”
白争流拍一拍手,“好了。你说得对,那玩意儿已经被我砍了,再有痕迹也得咱们去乐善班、去东南瞧瞧才知道,如今还是好好处理这些。”
他朝地坑方向抬一抬下巴,脸上到底流露不忍神色,轻声说:“总要先让人真正入土为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被埋在土中,可显然是被“宋郎”与某样邪阵关联在一处。生前不得安宁,死后照旧受人掌控折磨。
刀客剑客都不是怕苦怕累、怕脏怕臭的人。往后一晚上时间,全部被他们交代在这件屋子里。
一具具尸体被起了出来,白争流原本是把他们安置在院子当中,到后面,院子却也安置不下,只好在两侧厢房也开辟一些空间。
细看这些被起出来的尸骨,分明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他细节或许难以分辨,但其中一具不足臂长的骨头,除了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之外,再也不做他想。
白争流看到这一幕,手指微微颤抖。
他并不是没见过什么残忍的场面,甚至从前在血魔老祖老巢,白争流见过比此地屋子还要大的血池,填在里面的人命定然比如今更多。然而、然而——
一只手扣在他手臂上。
梅映寒说:“累了一夜。争流,咱们先歇歇吧。”
白争流闭上眼睛,“好。”
两人坐在尸骨当中歇息,心却不可能安静下来。
白争流没一会儿便再开口,说:“咱们待会儿报官,少不得被盘问。映寒,到时候要怎么说?”
梅映寒道:“此地离天山不算远,天山令牌多少能起一些作用。再有,咱们的通行路引亦是证据,还有程家那边……”
白争流叹道:“那鬼东西一定在此地待了许久,这才杀了这样多人。可是如此多的尸骨,难道此地官员都不觉得奇怪吗?总该细细查来。”
梅映寒就听着,面色之中多了些古怪。
白争流看他,问:“映寒?”
梅映寒恍然,道:“我只是想到——程家娘子不是总说吗,‘宋郎’这番去景州城,是要向她提亲的。”
白争流一怔。须臾后,也反应了过来。
“他要去当程家的女婿了,自然再不必管此地是什么状况!他——
“他还认得咱们。是谁,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22章 宋家案
“是宋家的女婿。”
等到天色彻底大明,都不必白、梅特地跑一趟衙门,已经有周遭邻居受不了从院子里不断传来的恶臭,上前敲门。
开门的却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阴沉沉的女婿,而是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青年。
他们自称是过路的江湖人,途经此地时察觉不妥,于是赶来查看。而这一“查看”,就查出了大乱子!
到中午,受了白、梅委托,前去报官的镇民匆匆回来,身后正是被“死了一院子的人”消息惊动的本地县令,另有仵作、衙役等。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看到眼前一幕时,县令还是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三年一次考核,眼看就要到时候了。自己治下却出了如此残暴的凶案,若是被上头来人知道,自己怕是只能被送到更偏远的地方做官。
光是想到这点,县令脸色都是苦的。但天山弟子也不是能随意应付打发的人,他振作一下精神,到底主动来到梅映寒身边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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