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赫连与寒无奈收手,重新去揽所欢柳叶似的腰。
那小腰真是又细又软,宛若一抹被红绸缠绕的月牙。
赫连与寒在漠北十三关驻守三年,许久没有见过故乡的月亮了。
骏马在巍峨高耸的皇城边停下。
楚王回京,满朝文武皆在城门前跪迎。
赫连与寒率先下马,抬眼见所欢揪着衣摆,战战兢兢地往下望,不由停下了脚步。
所欢眼尾跌落的泪打湿了面纱,那层薄纱粘在面颊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精致轮廓。
赫连与寒忽地想起,前几日回京时,身边副将说,所欢乃名震盛京城的妖道。
“本王连鬼神都不惧,又如何会畏惧一个满口怪力乱神的臭道士?……不过是个冲喜的玩意儿,日后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何干系?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那时,他刚卸了甲,冷笑着在油灯下展开蜜蜡封存的密信,“倒是有些人啊,巴不得本王死在回盛京城的路上呢!”
他那个在龙椅上坐了三年的兄长,该是耐不住了吧?
只是,赫连与寒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盛京城污秽不堪的泥水里,居然还真开出了一朵青莲。
他将马鞭丢在太监怀里,漆黑的眸底压着浓浓的惊艳,抬起胳膊,将手递到了所欢面前。
所欢一惊,如受惊的雏鸟般收拢起暗红色的双翼,抱着胳膊,摇摆不定。
赫连与寒藏在面甲后的眉登时因不悦皱起,不顾太监的低呼,大步上前,勾着所欢的细腰,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抱下了马。
“父……父王……”所欢犹如大梦方醒,羞红了一张脸,双脚甫一沾地,立刻挣开腰间滚烫的大手,直挺挺地跪在积雪覆盖的宫道上,行了大礼。
衣摆散开,恰似殷红色的莲花在茫茫雪地上盛开。
所欢双手交叠,毕恭毕敬地贴在额前,再抬头时,眉心青莲纹路蒙上了细细的水光。
隔着面甲与风雪,他看不清赫连与寒的神情,只庆幸终是下了马,股间浅浅的潮气尚未浸透衣裳,虽狼狈,但未曾失态。
赫连与寒立于朱墙下,似是在看所欢,又似是在看别的什么。
服侍于一旁的太监壮着胆子提醒:“王爷,陛下在等着您哪。”
赫连与寒兀地抬手。
太监如被扼住咽喉,悚然闭嘴。
他却只是对着所欢的方向抬了抬,无声地受了礼。
跪拜在地的所欢悬起的心重重地落下,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他拎着衣摆从地上站起来,方觉,除了腿间,后背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自七日前起,人人都唤他世子妃,他却知道,唯有赫连与寒承认他,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谢璧的阴谋狠辣刁钻,步步都是险棋。
所欢嫁人王府只是第一步,能真真正正地留在赫连青身边,谋略才算是有了成功的开端。
至于赫连与寒……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随着太监,大步流星地往宫城内走去。
第8章
身负玄甲的将士们迈着一致的步调,极具压迫性地出现在了百官身前。
有太监匆匆而来,跪在地上请楚王卸剑。
赫连与寒并不在乎卸剑与否。
但他身为众矢之的,动作不过顿了顿,便有尖酸刻薄的文官高呼:“本朝能剑履上殿者,唯有贺太傅一人,楚王此举,是否起了不臣之心!”
质问声阵阵,起初如溪水潺潺,后似海浪翻涌。
赫连与寒置于旋涡中央,修长的手指坦然自若地扶在剑柄之上,指节轻轻一顶,利刃出鞘。
最先开口的文官眼前霎时闪过一道电芒,尚未回过神,寒意便从颈侧蔓延开来。
“聒噪。”赫连与寒的剑直逼他的咽喉,一触既离,绕了偌大一个圈,来到了太监手中。
太监接了剑,两股战战,踉跄着行了礼,看也不敢看赫连与寒的神情,跌跌撞撞地退到了一旁。
方才跟着起哄的群臣也都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开口。恰巧,金銮殿前入殿的钟声响起,他们连忙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涌入了大殿。
站在赫连与寒身后的所欢将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心脏怦怦直跳。
挟邪取权,两相倾轧。
一枚小小的棋子,亦心潮起伏。
他是谢璧埋入楚王府的一枚暗棋,待赫连青解了毒,便不再有任何用处。
以前,所欢没的选,依附于玉清观,任人宰割,而今,他虽还受谢璧牵制,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赫连青不堪大用,若是……予溪団对
“三年未见,王爷别来无恙啊。”
脚步声又至。
所欢躲在赫连与寒的身后,悄悄撩起眼皮。
来人着一袭青色朝服,肩披鹤裘,苍白五指握着一柄华丽的文人剑,端的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做派。
“三年未见,贺太傅过得倒是越发滋润了。”赫连与寒循声回头,迎上半步,挺拔的身影刚好将所欢挡住。
可惜,贺清风已经看见了所欢。
“世子新婚,贺某还未向王爷道喜,此玉佩就当是贺某给世子妃的赔礼吧。”贺清风解下腰间玉佩,笑吟吟地交到侍从手中,“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所欢愣了愣,犹豫地瞧了赫连与寒一眼。
隔着面甲,他无法窥见男人神情,不得已,上前一步,从侍从手里接过玉佩,欠身行礼。
“多谢贺大人。”
太傅贺清风的名号,所欢亦有所耳闻。
此人乃先帝门生,天生一副花花肠子,明明如赫连与寒一般,都是包藏祸心的权臣,却惯会收拢人心,是个实打实的笑面虎,在坊间的名声同赫连与寒的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世人常说,当今圣上能坐稳皇位,得益于赫连与寒的铁血手段,唯有朝中之人知晓,贺清风也是一条毒蛇,带领着一众鹰犬,时不时在暗处吐着猩红的芯子,给政敌以致命一击。
“区区薄礼,不足为谢。”贺清风拱手谦虚,“遥想当年,世子出生时,贺某也献上了一块玉佩,和世子妃手上这一块刚好是一对呢。”
所欢心念微动,起身时,头微微一偏。
寒风呼啸,碎雪雾气般从远处翻涌而来,他脸上的薄纱如同被一只巨手撕扯,不堪强风后飘落。
所欢低低地惊呼,红着脸抬起衣袖,堪堪遮住了脸。
电光石火间,站在他面前的贺清风已经看清了他半张芙蓉似的面庞,瞳孔因讶然,微微一缩。
被风吹起的薄纱擦过赫连与寒的面甲,转瞬消失不见。
赫连与寒眸中亦闪过异色。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摘下面甲,扣在了所欢的脸上。
带着体温的面甲对于所欢而言,过于宽大,他艰难地扶住面甲一角,羞怯地抬眸:
“父王……”
继而一愣。
银色的面甲下,是一张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的脸。
想来也是。
赫连青不过十六岁,赫连与寒身为他的生父,能有多大?
但他们既相似,又不相似。
赫连青瘫痪在床,病气缠身,即便能看出轮廓的俊朗,也被双颊上过重的青灰生生压制了下去。
赫连与寒则不然。
他在漠北风吹日晒三年,浑身笼罩着勃勃的杀气,一张俊脸的轮廓的确与赫连青宛若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却只能说,赫连青是从他的身上剥离出来的一副不甚完美的壳子。
可惜了那分相似,竟是连半分神韵也不曾继承。
赫连与寒的眉眼比赫连青深邃,鼻梁高挺如陡峭山峰,眼窝自然而然地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阴翳。
这张脸称得上是丰神俊逸,刀刻斧凿,可惜,狭长鹰目中的两点寒芒让他看起人来,神情中总带着淡淡的讥诮与傲慢。
“走。”赫连与寒用修长的手指抵住面甲,不耐道,“贺大人若是不想上朝,本王替你去向陛下告假。”
贺清风早已敛去眼底的惊讶,目光隐秘地在所欢身上逗留片刻,继而摇头:“王爷多虑了,贺某身子硬朗,无需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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