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7)
“哦…”,其实骆漫漫还是不明白,她觉得自己要是追星,肯定是一个“ZQSG”(真情实感),会遭报应的傻粉丝。
她把棒棒糖拔出来,对着周婷:“来,我们要不要也来点化学反应。”
周婷一掌拍下:“滚。”
投票环节里,所有人都按照台本弃票,又补拍了几种不同的表情用于剪辑,确认没问题后导演喊卡,关掉摄像机。
灯光熄灭后,七个人各自显示出了截然不同的状态,卞云站起来伸懒腰,方嘉找出藏在角落的练习册准备要写,陆湛和薛行一言不发,孙月明向补粉的化妆师小声说谢谢,沈兰茵歪过头就睡,眼睛刚刚闭上,又被手机铃声吵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喂?嗯,是呢,我在录综艺。”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沈兰茵又道:“酱油?酱油在柜子里,是啊,我新买的,还没开过。”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回避任何人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自己做饭了?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叫外卖吧,等我回来再说,好,我会小心的,嗯,你也是,挂了,我一会儿还有行程,好,知道了。”
沈兰茵今年二十九岁,年龄也不小了,谈个恋爱是稀松平常的事,至于偶像禁止恋爱这条规定里究竟有多少水分,是圈内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家都理解,也不会随便外传,沈兰茵挂了电话以后,有个大胆的男助理甚至起哄:“兰茵姐,郁哥给你打电话了吗?”
沈兰茵微笑着点头,从手包里找出一袋糖果,站起来四处分发:“对啊,他平时不做饭,让大家看笑话了,来,都吃糖吧。”
轮到蜷川的时候,沈兰茵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他现在很好。”
她保持着甜美客套的笑容,挑了挑眉:“比以前幸福得多。”
沈兰茵往蜷川手上放了两颗糖,多出来的那一颗仿佛是某种意义上的施舍。
蜷川没有拒绝,沈兰茵亲眼看着他吃下去,才放过他去纠缠别人,糖是草莓味的,蜷川含了一会儿,转头对陆湛说:“我想上去吹吹风,行吗?”
司徒妍已经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
这栋别墅面朝西湖,一眼望去就是断桥,几十人的旅游团浩浩荡荡地过桥,导游举着喇叭嘶吼的声音还能隐约传到司徒妍耳朵里,缠着大红色灯管的乌篷船在湖中央晃来晃去,接了一船又一船叽叽喳喳的游客。
精修照片里的西湖永远清静秀丽,永远渺无人烟,实则不然,尤其是旅游高峰期的西湖,足以摧毁慕名而来游客的所有幻想,但是司徒妍还挺喜欢眼前这一幕,聒噪,杂乱,带点社会主义独有的人情味。
她点了一支香烟,抽了一口,听到身后有人敲阳台的玻璃门。
司徒妍过去开门:“你是?”
“你好,我叫蜷川莲。”
一阵潮湿的夜风吹来,司徒吐出一口烟,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指尖的橙红色光点不断明灭:“艺名?”
蜷川:“真名。”
“好吧。”,司徒妍自报家门,“我姓申屠。”
她把抽到一半的烟掐了:“申屠防风。”
蜷川好心相劝:“抽烟伤嗓子,以后还是戒了吧。”
她“哈”得笑了一声,张口便唱:“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司徒妍的嗓音就像一潭无鱼的水,很难找出任何一个词汇形容,听起来比她平时在台上的歌声更加低沉和缓。
最后一缕余音消散在风中后,司徒妍说:“我的嗓子比不上你那个队友卞云,不过当个偶像还是够了。”
这一行不乏老天爷赏饭吃的幸运儿,这把嗓子无论怎么毁还是远远高于平均水平,蜷川瞬间觉得他多管闲事了。
司徒妍看到他有些窘迫的表情,安慰道:“没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胳膊搁在窗台上:“我是北方人,从没来过杭州,其实我一直想来一次,西湖边不仅有西泠印社,还有藏剑山庄呢。”
司徒妍是资深剑三玩家,皮这一下非常开心,傻兮兮地笑了好久。
笑完以后又叹了口气:“可惜,那么快就要走。”
她脸上犹带着笑意,眼神却慢慢冷了:“沈兰茵,不好惹呀。”
蜷川觉得这是对方的家事,并不想管,又觉得沉默太过尴尬,只好简短地问:“怎么了?”
司徒妍倒是很坦诚:“说起来不过是女生间鸡零狗碎的琐事,但是一直放在那儿不解决,现在有了利益冲突,旧账全都被翻出来,关系一下子就冷了。兰茵姐呢,太要强,刚出道的时候,六个人互相依靠,谁也离不开谁,那时候,她要强是优点,可现在我们年龄到了,要另谋出路了,她还是那么要强,恨不得全队只有她一个人出名,拼命打压别人,怎么会没有矛盾。”
SIX SECOND出道也不过五年时间,现在就已经要各奔东西,蜷川没想到,原来女团的寿命这么短,或者说,所有唱跳团体的命运都是这样,昙花一现,连凋零也是无声的。
“真的没有出路了吗?”,蜷川问。
“怎么会。”,司徒妍洒脱一笑,“好歹是最红的女团,公司不会亏待我们,就算什么都不争,也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
司徒妍托着下巴,长长的美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手机屏幕,:“但沈兰茵想要的不止这些,她想继续当明星,她喜欢被关注,如果让她过回普通人的生活,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SIX SECOND的所有歌曲都是正儿八经的K-POP风,最开始圈到的也是韩星粉丝,然而韩国娱乐圈已经繁盛了十几年,这些粉丝的平均年龄都不算小了,生活重心慢慢向事业和家庭转移,少有人再愿意为偶像一掷千金,六秒的命运也因此走入围城。
大队都未必能红下去,成员单飞的前景也不容乐观,沈兰茵心魔太深,不然也不会看不清这一点。
司徒妍一个人自说自话了那么久,蜷川都很少发表意见,她猜是蜷川不想卷入无谓的事端,但在司徒看来,这种矛盾是每个组合的必经之路,根本不能算什么猛料,蜷川还没经历过,经历一次就会明白了。
她最后看了看那个在她心中既有西泠印社,又有藏剑山庄的西湖,说:“蜷川莲,好看的小哥,我记住你了。”
她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司徒妍目测一米六出头,看着柔柔弱弱,还长了一张人尽可欺的脸,想不到手劲意外得大,她走出去很远以后,蜷川还是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鸿门宴
第二夜是平安夜。
方嘉迫不及待地跳了身份:“我是预言家!昨晚验了我三哥,三哥是狼!”
卞云大吃一惊:“四哥你别蒙我,你第一夜验了谁?”
“验了司徒妍,是好人,然后她就被刀了。”,后期给方嘉加了一对狗耳朵,他说着话,耳朵心虚地耷拉下去。
“你是悍跳狼吧?”,卞云想也不想就说,“现在场上还有两头狼,如果明天再刀掉一个人,那我们这里的人就不够了,四哥你现在跳预言家,我完全可以这样怀疑。”
“我真的不是!”,方嘉脑袋上的狗耳朵又竖了起来。
卞云稍加思量,以他对方嘉的了解,这个四哥绝对不会骗人,那么他就是真的预言家,而蜷川是狼,如果按照一般的思路,他的发言应该引导其他玩家给蜷川投票,可这是综艺节目,而非一场游戏,今晚最理想的结果是平票,这样的话,方嘉和蜷川都可以继续在节目里露脸。
他决定继续扮演一个“愚民”,把火力从蜷川转移到方嘉身上:“四哥从第一天开始就到处怼人,而且现在妍妍姐已经被刀了,死无对证,所以我觉得四哥就是狼,今晚我要票四哥,谁劝都不听的那种。”
卞云可能是全场唯一一个认真游戏的玩家了,他把话筒给陆湛,陆湛只问了蜷川一句话:“你是吗?”
蜷川摇摇头:“我不是狼。”
他连犹豫的停顿都没有:“好,那么我票方嘉。”
最后一个玩家有整理票数的义务,这样可以理清在场所有人的立场,方便下一局投出正确的狼,陆湛却没有归票,他一把麦克风放下,全场灯光被调暗,每个嘉宾头顶上都亮起一盏的射灯。
投票的音效是围棋落子声,落子声接二连三响起,看来大家都没有迟疑,卞云抱着平板偷瞥陆湛和蜷川,弄不懂他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思来想去,在平板上点了一下,把票给了方嘉。
在正式播出的节目里,投票环节有低沉的人声提示音:“三,二,一。”
“开始归票。”
灯光亮起,陆湛沈兰茵蜷川投给方嘉,卞云方嘉孙月明投给蜷川,薛行弃票。
卞云心想还好他临时改变主意投给蜷川,不然方嘉就要出局了,只是发言和行动不符会引起怀疑,明天需要垂死挣扎一下
提示音:“平票,今天无人死亡。”
现场七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沈兰茵直起的腰稍微弯了一点,她靠在椅背上,趁镜头是个远景,偷偷揉了揉酸疼的手臂。
不知道杭州是不是和沈兰茵犯冲,她来了这里以后就浑身不舒服。
蜷川和孙月明都没什么表情,薛行坐在陆湛对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互相砍杀,火花四溅,最后明明是陆湛占了上风,他却主动把眼神移到别处,不再理会薛行。
卞云不知道为什么陆湛会突然倾向蜷川,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游戏暂停。”
嘉宾坐的椅子下铺了轨道,提示音结束后,椅子向后移动,每个人之间缓缓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扑”的一声,灯光全部熄灭。
薛行一回房间就把所有灯都打开,陆湛站在玄关处看他忙活,胸有成竹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薛行没想到陆湛这么有底气,好像是他大惊小怪一样:“那么快就开始捆绑炒作了,陆湛,你未免也太…”
“太什么,太不合时宜?”,陆湛进屋,拿了一罐雪碧,单手拉开拉环,“底下两个都是未成年,我不选蜷川的话还能选谁。”
陆湛的手比脸还要好看,手指上骨肉的比例正好,线条流畅,他开易拉罐的时候,拇指下的凹陷形成一小片阴影,有种迷人的力量感。
薛行不老实地偷看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以后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趁陆湛没发现,连忙正色道:“蜷川本来就是弯的,你这样让他怎么想。”
陆湛轻笑一声:“哦,原来如此。”
薛行一直想当歌手,而不是有服务性质的偶像,所以也不太愿意讨好观众,更不会因为炒CP不带他就心生怨怼。
都到了这份上,陆湛再看不出来点什么就是傻子了,想到以后还要朝夕相处,不欲点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便语焉不详地说:“你还挺关注他的。”
薛行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更恼火了:“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蜷川和你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没见你炸毛啊。”,陆湛耸肩。
薛行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陆湛!”
陆湛喝了一口雪碧,碳酸饮料里的汽直直顶着喉咙,他微微仰起脖子,喉结不适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