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外城之人的脸色却是一变,惊道:“十二天如此?!你们玉周城就不觉得奇怪?天啊,快快离了此地,此处有妖祸!”
且不提多少人闻了妖祸的传言离开了玉周城,望春楼中,宁景正与白先生相对而坐,饮茶闲聊。
白先生的指尖扣着桌面,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二楼窗下人来人往,笑道:“明日于丽水河畔的台子就要搭好,听闻到时候州守大人要率众官而至,真真是南燕州难得盛景,这份殊荣,也唯有景先生才有。”
宁景看着对面没了平时端方仪态,姿势闲雅松散的白先生,目光落在其指尖。
白先生是一位清俊书生,五指生的秀才,右手指尖有着浅浅薄茧,但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十分悦目。
此时,那指尖似在漫不经心点着桌面,远看没有什么,若是靠近,则可看到桌面随着指尖点过,现出一点水迹,现出一个字,不一会儿,就洇干不见。
宁景将那些字迹收入眼中,脸上不动声色,淡淡言道:“甚感荣幸,只是不知这个天气,明日会否落雨。”
白先生轻轻一笑,道:“景先生说书之妙,怕是下瓢泼大雨,也不会有一人舍得离场。”
宁景只是垂眸一笑,并不多话。
他回来后六日,三天一场,说了两场书,场场爆满,比他以往哪一场人都要多,甚至第二场时,还有人直接坐到房梁顶上去听,因为底下但凡能找到站地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这事传出去,还得了一个“梁上满客”的美名,意在说他说书之时,连房梁上都站满了人,形容他人气之旺盛。
不过,场场爆满的同时,无尽的骂声也向宁景涌来,每一天都有人在望春楼门口叫喊。
宁景不配为景先生。
宁景辞去荣誉院长之位。
宁景退位让贤。
在宁景第二场说书时,有人公然砸场子,起哄要宁景滚下台去。
而有人驱赶,就有人维护,那些守旧派追随者将闹事之人群起而攻,最后逼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望春楼。
宁景认得那几个闹事者,曾经他们坚定的说过,相信他,等他回来。
而在外界,对宁景两个话本也是各执己见,褒贬不一。
守旧派一方自然是大肆吹捧,到处宣扬,若不是宁景死活不松开再加开一场说书,他们定是要呼朋唤友,聚众而来。
他们对于女人祸国这一点分外热衷,恨不能昭告天下,女子哥儿就是祸害,极尽贬低之能。
而青山学院也有意请宁景特去学院为学子们说上一回书,只是被宁景已暂时无暇为由拒绝了。
那些听不到话本的人,只能听那些在场听客们传播,经常一个人讲,旁边能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且不去管那些再传之人把话本原意曲解成何模样,改不了的就是他们津津乐道的两个点,“妲己闹商”,“褒姒毁周”。
而这两点,也成了那些拥护革新派之人讨伐宁景的重要之点。
也是这两点,那些人坚定的认为,宁景真的倒戈了,他屈服了。
在他们眼里,宁景怎可以屈服,便是有苦衷,就可以屈服么?
他们宁愿宁景死在州守府中,全了舍生取义的名头,也好过回身踩他们一脚,碾压在他们的痛处。
不过,更多的人在沉默,在等待。
在浮夸的赞扬和疯狂的讨伐外,另有一个声音在分析着宁景的两个话本,商朝之亡源于内忧外患,周朝之灭起于帝王昏庸,岂能怪罪于女子。
明明景先生话本中都有讲,可是如同一叶障目,那些人看不见听不见,只疯狂的在这两个话本上发泄着,庆祝着,谩骂着。
可是,第三道声音此时还太微弱了,也或许是被人有意压下。
外面的一切宁景都知道,但他没有一点解释。
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一条路,他只管前行,不会再回头。
宁景将白先生手中的字迹收入眼底,一抹淡笑终于自他脸上升起,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舒心而笑。
白先生告诉他,澹御等人已经找到了关押柳静秋的地方,明日他说书之时就会展开营救,同时将他家中之人全部撤走,请他放心。
那日他和柳静秋状似闲聊,实际上通过话术已经将后者所在地方有什么特点传递给了宁景,通过排查没多久就找到了当时关押柳静秋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是当时,因为州守那方的人也是谨慎,接回柳静秋后,就立刻换了一个地方,再次关押。
不过柳静秋提醒了宁景一点,州守那边有一只狗能闻着柳静秋的味道寻人,他们需要提防这一点,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宁景和柳静秋养的四只狗,尤其是小白对柳静秋的气味特别熟悉,只要给了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顺着找过去。
宁景把信息让白先生传出去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关押柳静秋的地方,并且摸清楚了里面底细,只等一个绝佳之时,就展开营救。
毫无疑问,明日宁景说书之时,就是一个绝佳时期。
这场户外说书盛会是州守敲定的,盛会不是好会,显而易见,这是不过是守旧派的一个借口。
什么州守率众官而来,官?是什么官,官兵么?
不过是光明正大领人来占据玉周城,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若澹御不能处理好这件事,那从此之后,玉周城的防线便就被破,此处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也再不能为婧院撑起一片天。
第255章 众官齐聚
七月十五, 玉周城城门大开,迎四方来宾。
一辆辆华丽马车驶入玉周城中,其后跟随着列列官兵, 将官道占满,路过的百姓莫不是退避三舍,生怕冲撞到了这些贵人。
丽水是一条横跨玉周城的长河,传闻最初的玉周城就是依次而健,所以丽水附近都十分繁华, 景色也是分外美丽。
众官员在丽水旁边一家酒楼相聚,这个酒楼在三天前就在为这些大人的到来而准备, 不准任何闲人靠近, 外间人只能看到进出之人都是锦衣华服,仆从成群,门口还有大批官兵把守, 让人望而却步。
在酒楼旁边, 一个华美阔气的台子搭建而起,周围锦旗猎猎, 可见一左一右挂上了两面锦帆。
一上曰:君子大雅。
二上曰:德以载物。
在台子百米处竖起牌子,不得任何人靠近,还有官兵看守, 而在之外围了许多人, 都在等着盛会开始。
这场盛会从巳时开始, 一直到戌时,也幸得这天阴沉, 不然一整天怕不是要晒死人。
不过, 晒是不晒了, 他们不像那些贵人还能坐在前面听, 而是要站在后面一站就是一整天,肚子都是扛不住,但要是离去用饭,那好不容易占的位置就要被人抢了。
一时之间,倒让人左右为难,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离去,肚子可以饿,景先生说书不能不听,吃东西可以随时,景先生说书可遇不可求。
尤其是,这场说书还是免费的,他们怎么能不疯狂。
有先见之明的人已经准备了干粮,没有准备的只能四处张望着,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有小贩在人群里穿梭叫卖。
看,这吃食不就有了吗,更不走了!
酒楼内,众官员互相见礼,他们来自南燕州各城,平时少有这样齐聚的时刻,也就是州守一声令下,才能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永安城县令也在人群之中,有人看见他,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王大人还有闲暇来此,还真是以陈大人马首是瞻,不知城中地动之事可以处理妥当了?”
“听闻京使已入永安城中,在下还以为王大人应在接待京使,不会到来了呢。”
这些人一唱一和,揶揄暗讽,永安县令面不改色,眼睛一看天空,道:“灾祸非是人能左右,或是有妖孽作祟,也未可知。”
同是永安城的一名官吏道:“王大人所言极是,以在下看,定是妖孽横行,才致使灾难发生,如今这玉周城的天也是阴邪的很,怕不是妖邪祸害了我永安城,又来了玉周城。”
在场众人皆是不语,眼观鼻鼻观心,或是互相对视一眼,其意自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