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死死抓住那只幼小的手,他半边身子已经被拽入深渊之中,另一只手狠狠抓住地上凸起的一块尖锐石块,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崩裂,道道血迹渗出。
他的玉面具已经落下深渊,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他死死咬住牙,用力直起上身,要拉那孩子上来。
孩子哭嚎不止,“娘!娘您别松手!娘!娘!”
然而,那妇人只对着孩子颤抖着一笑,眼泪溢满脸颊,狠心甩开孩子的手,眨眼间消失在了宛如巨兽之口的深渊里。
手上压力一轻,宁景猛的将孩子拽起,夹在怀中,一个翻身远离了那道裂隙。
地面还在震颤不止,仿佛永无止境,突然裂开的巨兽之口吞没了不知多少人,伤心欲绝的人围着边缘撕心裂肺,有人疯魔一般往深渊冲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人制住,还有没被拉住的人直直跳了下去,只余一片衣角留在人们眼底。
“爹娘!!”
“淼淼!夫人!!”
“啊啊啊啊,我的丫头啊!!救命啊!!”
明明只是十数秒,却像过了半个世纪,已经于生死之间徘徊了不知多少回。
每个人都压着心底的恐惧和震动,缩在安全圈里,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震天撼地的劫难终于平息,脆弱的地面停止了震颤。
然而,没人敢站起来,皆是匍匐在地,惊恐不安的四处张望。
“咳咳……”
一道白衣颤颤巍巍,慢慢站起,宁景看着面前这条裂缝,宽度居然达到了惊人的两丈余,底下更是深不见底,长度延绵出去不知多长,只觉恐怖难言。
这条裂缝刚出现时没有这么宽,是慢慢扩大,也幸得如此,不少人逃出生天,但也有人被吞了下去,不知死活。
宁景的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流下,发丝粘在两颊,雪白的衣服沾满灰尘,袖口衣摆处还有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仿佛失了声,他们木讷恐惧的扫视了周围一圈,疮痍满目。
细碎压抑的哭声逐渐溢出,有人发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的人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爹!娘!你们在哪啊!”
“海海,我的海海,你在哪啊,爹爹在这里!”
“我要回去找我夫人,还有我娘,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苍天啊——!”
花神的仪仗已经毁成一堆,人仰马翻都不足以形容,花瓣碎了一地,被踩成灰泥。
“景、景先生?”
孟先生走过来,看着宁景,迟疑的喊道。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恢复镇定后,突然发现一直神秘的“景先生”面具居然掉了,面容竟然是意外的俊美贵气,与他们猜想中完全不一样。
甚至有人苦中作乐调笑道:“景先生长得这般俊美,还戴什么面具啊,真的是!”
旁边配合着笑了一下,也有人是真的如此赞同,目光不由多在宁景脸上瞥了几眼,心里又赞同了一分。
宁景淡淡“嗯”了一声,脸上不悲不喜,也不为面具掉落惊慌。
他转过目光,看到远处已经有官差过来。
其他人看到官差,也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想起景先生念叨了一下午的那个张三的故事,也反应过来,地震虽是暂时止息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玉周城,宁府。
柳静秋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短短一天,他过得无比煎熬。
可他也不敢将这事和别人说,只能憋在心中,为防万一,他勒令其他人都不准出门,围坐在院子里,其他人赏着春光,或在午睡,在看书,在闲聊,唯有他愣愣看着北方,永安城的方向。
“主君,老爷有信寄给您。”宋如赋将信拿过来,呈给柳静秋。
柳静秋顿时回神,有些慌张的接过信,本欲立刻打开,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指尖颤了颤,才缓缓打开信封,目光紧紧看去。
然而,里面没有写什么让他心头一揪的话语,八页纸,讲的是一位名叫张三之人的故事。
柳静秋不明所以,一字一句一页一页看过去,发现他手里这版故事可能是他夫君写的初版话本,上面有许多修改,故事前后顺序也是混乱,下面还有备注,要补充哪些,哪些需要特别注意。
柳静秋看完后也反应过来,这是他夫君写的预防地动,地动之时如何应对,和地动后的被困如何自救,以及如何营救。
夫君为何把这个寄给他呢?
日头西斜,宋如赋站起身准备去做饭,才站起身,突然面色一变,只觉脚下接连震动,人有些摇摇欲倒。
柳静秋也感觉到了这股动静,门窗都微微晃动,墙角风铃叮铃不停,池子的水面泛起微波,鱼儿吓得接连跃出。
“地、地龙翻身!”
这股震动不大,却将所有人脸色吓得一白,柳静秋扶着柱子站起,手指死死捏住那封信,指尖泛白发紫,他不知,他的身体早已颤抖不止。
两百公里外的玉周城尚且如此,那永安城该是如何模样?!
他的夫君,正在永安城!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179章 遁去其一
永安城。
“小心一些挖, 别用铁锹,都看到人了,拿手挖, 别伤到人!”
“都照着景先生交代方法的救人,废墟之处千万小心,护住头部再进去,别冒冒失失的,被压进去还要老子们去救!”
“特奶奶的, 那破屋子你都敢往里面冲,要银子不要命了?你特娘的想变成张三是不是?”
“下面有人吗?有人就敲一敲, 喊一喊, 别乱动,等着我们来救!”
时间已经过了一天,永安城中废墟一片, 处处都是人在救援。
他们一块块搬动着石头木块, 一手一手挖着泥土,便是指尖流血也不知停下, 灰蒙蒙的脸上是一条条斑驳泪迹。
那下面,有他们重要的人。
八号下午第一场地震之后,半夜又发生了余震, 所幸动静比主震小许多, 有惊无险度过。
自地震平息后, 就一直在抢救,火把的光亮了一整夜, 大部分人已经被救了出来, 但还有许多声音哭喊着自己的亲人, 夜里处处难安。
永安县令忙的焦头烂额, 一边组织救援,一边统计人口,嘴角都急得起了个燎泡。
可这工作量太大,救援是一刻也停不下,被压住的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县令都恨不得把手底下的人掰成两半来用,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火急火燎向临城求援,同时把事情上报给州守。
而除了被废墟压住的人,还有落入地缝的人,也不能放任不管。
永安城里裂开了三条足以吞人的地缝,每条都有人亲眼看到掉了人下去。
此时,宁景正随着人在探测地缝。
“这条地缝似是比昨天裂得更开了。”官差的领队田班头看着地缝,对宁景道。
他们这会儿正在城北的地缝处,城里这条地缝最深,在城西有一条宽比这个宽,但是能一眼看到底,估摸也就三四米高,掉下去的人很快就被救上来了,只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
但是这一条地缝,只要看到的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直觉掉下去的人是不可能存活了。
这条地缝现在有二丈多宽,下方黑幽幽的,让人只看一眼就心底生畏,靠近就忍不住腿软。
而且,那边沿时不时还有石块泥土滑落下去,这谁也不敢冒然靠近。
但再怎么样,也是要抱着希望去看一眼的,没准底下还真的有……活人呢。
宁景将绳子绑在腰上,另一头捆在一颗大石上,让旁边的人帮忙看着,然后一步步小心的靠近地缝边沿。
田班头见状,有样学样,也绑了绳子上前。
哗啦——
刚靠近,宁景就感觉脚下土壤有些稀松,石块松动滑落,他往后推了一步,挪开了一下位置,试了一试,再次站近地缝边沿。
只一靠近,就感觉一股自地底极深处传来的深渊之气扑面而来,阴寒自脚底而起,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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