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冷的关系,对方将领口的拉链重新拉好,藏在后面的嘴唇似乎翘起笑了一下,“想知道?跟我去个地方就告诉你。”
放到平时,赵相言是绝对不会去的,可接连发生的意外让他此刻只想逃离,他厌恶自己无能又懦弱,却还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对方,他总觉得对方知道的远不止他的身份这么简单。
跟对方上了车,他提出要给自己的手机充电,一来想试探对方是不是真的有所图,二来他还是要知道苏韶韵的情况。
两人一路无话。
半小时后,车外的视野变得开阔,赵相言仔细辨认了一下,他们来的是海边。这让赵相言开始紧张起来,对方带他来这做什么?
车子最终停在最靠近海岸线的公路边,两人一起下了车。海风拂面,这里比市区温度要低很多,赵相言冷得直哆嗦。
对方二话不说就往海边走,赵相言只得跟上。
最终两人停在还算干燥的沙滩,距离翻起的海浪不过几米远。
“看到那边的长堤了吗?”
赵相言顺着他的目光远眺,蜿蜒的公路边开出个口子,白色的长堤一直延伸到海中央,尽头树立着一座灯塔,是黢黑海面上唯一一点亮。
“国外这样的长堤有很多,是我最讨厌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相言不认为他在等自己回答。
“因为我看着赵焺一次次开车冲向海面,每次都在边缘刹车。”
“你在说什么……?”
赵相言又一次看向白色的长堤,想象堤上行驶的车,从起点加速,到终点却没停下,车坠入海面,被黑暗淹没,连同开车的人一起。
“你听不懂还是不相信?我在说,赵焺无数次想自杀,因为你。”
自杀?赵焺?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到底是谁?”赵相言努力让自己镇定,但微颤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恐惧和慌乱。
对方好像并不介意他不信,重新望向海面,颇为感慨地说:“你哥记不住我是因为他跟人上床从来不看别人的脸,可你当初揪着我的领子足足看了我好几分钟,不过一年而已,怎么也记不住呢?”
他这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赵相言最先抓住的关键词是时间,一年。他在脑海中反复搜索一年前的记忆,忽然有了印象。
当初他追着他哥去国外后,那个被他堵起来问话的大学生。
眼前的面容和记忆中那个惊恐的形象重合,他确实认出了这个人,无比震惊。赵相言的精神状况本就不好,几句话下来思绪已经逐渐被眼前的人掌控,身体仿佛被挖空,然后填进去的全是刺。
“想起来了?”
对方和他差不多高,却凭白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赵相言逐字逐句回想他刚才说的话,上床?那次在国外不是他们偶然的见面?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是谁吗?”
赵相言冻得神志开始有些模糊,尽量集中精神认真听他说,对方不紧不慢展开回忆。
“大一那年我在朋友的聚会上初次见到赵焺,一眼就陷了进去。朋友说他以前从不参加这种吃喝局,那天是他刚从国内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非常差,被人硬拉去的。他对任何向他示好的人都没兴趣,包括我在内。我从朋友口中得知他是单身,从来没谈过恋爱,可是却跟男人上过床。那时候我在想,要是能跟他上床,我一定有把握追到他。”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赵相言用力握紧口袋里东西,是他从赵焺房间顺走的那瓶香水。
“后来我花心思接近他,趁他有一次喝醉,如愿爬上了他的床,整个过程他只说了五个字——开始前的 ‘转过去’,和结束后含着醉意的‘相言’。”
赵相言快把手里的瓶子捏碎了。
“他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到叫了别人的名字,有暗恋的人不奇怪,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凭我的本事,追他无非多花点功夫,可当我知道‘相言’是谁后,非但没有远离他,甚至比之前对他更加迷恋。然而我竟然连他的面都没再见到过。”
“我只能徒劳地查询他的行程,踩着他的脚印去往一个又一个他去过的地方,运气好了能远远看他一眼,大部分是他前脚刚走我后脚才赶到。后来在国内,我以为见他变得容易,却被各种各样的人拒之门外。直到他独自去北欧那次,我终于重新站在他面前,可他却完全不记得我。”
赵焺确实说过,那些和他上床的人,他从来记不住他们的脸,彼此关系十分单一,顶多有人问他要电话,被拒之后也没提过别的要求。
“接着就遇到了你。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了解你不比了解他少。”
“见到你之前,我总觉得‘弟弟’只是个身份而已,见到你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身份是不可取代的,除非……”
赵相言双眼微微睁大,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测,“那起车祸是你!”
见对方没有否认,赵相言头皮发麻,向后退了两步,寒冷让恐惧加倍,“你原本的目标……就是我……”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狠毒,我还没那个本事让人替我杀人,我只是想撞伤你,没想到你那么不经撞,你说……”
对方冷冷吐出几个字:“这是不是因为你本来就该死?”
第54章
秦皓推门而入,赵焺皱眉看向他,不满于视频会议被打断。见秦皓面容严肃,他对视频对面的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秦皓凑近他耳语几句,赵焺脸色立刻变了,跟对面打了声招呼,接过电话往外走。
“阿姨,我妈怎么样了?”
对面秦沛容把电话转交给医生继续说,听的过程中赵焺始终蹙着眉,秦皓看下来估摸着情况不是很乐观。苏韶韵头部创面比较大,出血多伴随轻微脑震荡,脑损伤情况未知,目前是昏迷状态。
“我大概半小时左右到,麻烦您先照应一下。”秦皓听到直奔停车场。电话回到秦沛容手里。
赵焺正要挂电话,多问了一句:“我妈怎么摔下来的?”原本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秦沛容支支吾吾又显得非常紧张,反倒让他觉得不对劲。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我确实不知道柯衍跑到墓地去干什么,赵总,出了事他急得直哭,这事儿应该跟他没关系……”
苏韶韵不是第一天用轮椅,也不是第一次来墓园,这种意外虽然不是全无可能,但那么巧苏韶韵出事的时候偏偏柯衍也在场,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秦沛容是个老实人,嘴又笨,也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话技巧,只是作为母亲本能地想要袒护儿子,如果真的只是意外,那她多这几句嘴也算不上什么,就怕真的跟柯衍有关……
赵焺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紧接着秦沛容将这种不好的感觉坐实,“救护车没让他上,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后面秦沛容又说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在听到“电话打不通”几个字的时候,熟悉的恐惧感快速蔓延,赵焺难以冷静下来,他几乎可以完整地猜到赵相言出现在墓地,又恰巧被苏韶韵看到,导致苏韶韵发生意外。
现在的问题是,赵相言人呢?
他为什么没有追去医院?之前突然说分手,赵焺本想观察他一段时间看他到底打算干什么,现在赵焺意识到,赵相言的失踪不会是巧合。
到医院之后他让秦沛容先离开,虽然她同样担心苏韶韵的状况,但眼下她做不了更多,而且她也急着找柯衍,于是匆忙离开了。
赵焺安排负责跟着柯衍的人只说他上了车,但没有跟车经验的人很快就跟丢了,秦皓也被派去找柯衍,时隔一年,赵焺又一次独自守在医院。
一年前他面临着与现在同样的难题,苏韶韵因为那通电话摔伤,腰部以下瘫痪,虽然对他百般冷漠,但她只剩这个儿子了。他的灵魂被撕裂,一半想要消失,一半却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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