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扔着伞,天空飘着雨,画中的他被赵焺按在墙上亲吻。
他的左手边是一家结束营业的便利店,右手边是电影院的入口,也已经关门。那天他和刚交往一个月的女朋友看完午夜场电影,出来的时候下起了暴雨,好不容易打到车,他非要充大让女朋友先走,临走的时候还把外套给了女友,结果自己淋成了落汤鸡,站在风雨中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台风天那附近连个能避雨的地方都没,他在原地等他哥来接他。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天他和赵焺吵了一架。
那时候他哥已经开始疏远他,所以赵焺赶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是很开心的,可他哥劈头盖脸就冲他一顿骂,问他为什么明知道台风还要出门,约会非要挑午夜场的电影,打到车不一起上车逞什么能。
他当时全身都湿透了,站在雨里淋了快一个小时,尤其赵焺的疏远他始终觉得莫名其妙又委屈,被这一通说心情跌至谷底,一把拍掉他哥手里的伞,然后他是怎么回答的?
“谁像你一样爱无能,恋爱经验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时候他大二,早就过了被他哥揍的年纪,可当时赵焺忍不住揪起他胸口的衣服,眼神炙热,像是被气到不行。他仰着头不服输似的瞪回去,雨水顺着他哥额前的发梢滴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以为他哥真的会像小时候那样揍他。
结果赵焺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便松开他,去捡地上的伞。
如今这幅画似乎在说,赵焺当时不是想揍他,而是想吻他。
赵相言彻底混乱了,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会的,这些说明不了什么,他退开几步转了个身,想离开这里,就当自己没来过,然后他看到了对面墙上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张比起其他尺寸稍大的画。
前面的怀疑和否认显得多么可笑,赵相言全身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张,因为尺寸的缘故,日期明显,是车祸前几个月他和赵焺关系最僵的时候。
画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又强压下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地慢慢转了回来,热度沿着视线蔓延至全身,他羞耻又愤怒,难堪的事实无所遁形。
画面中是紧紧相贴的两具赤裸身体,其中一人回头和身后那人接吻,他们的下体相连,全身都被水流冲刷,他不用看尽全部的画,就可以确定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一幅没有参照的作品,因为赵焺在幻想和他做爱。
难怪这里没有光,因为这间屋子,关着赵焺对他见不得光的欲望。
好像过往的一切都瞬间清晰了起来,忽然的疏离,独自搬出去,被质问时的反应,藏在房间里的秘密,国外那次恐怕不是把他当成了别人,而是把“别人”当成了他。
赵相言的心被揉碎,眼泪直往下淌,好像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被彻底毁灭,再也无法复原。他抱着头缓缓蹲下,身体和意识仿佛陷入了无尽深渊,他无助地质问那个根本不在这里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
赵焺什么都听不到,事实上柯衍在房间里待的时间并不久,细微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确实犯了“罪”,因此像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定在原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秦皓在外面已经催了好多次,他像是完全听不到。
然后他看到那个慢慢蹲下的身影站起来,似乎抹了把脸,接着冲过去准备撕掉墙上的画。可是手碰到画的时候却犹豫了。
而后柯衍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赵焺无力地撑着门,手掌压在胸口,他现在已经确定柯衍就是赵相言。
不是相言,不会来,不是相言,更不会跑。
他看到柯衍跑出门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是之前用来砸门的铜器。柯衍看了它几秒,拿起来抱在怀里跑下楼。
“哎他好像出来了,怀里那是什么?还真是来偷东西的啊!”
柯衍跑得很急,根本没注意到别墅外不远处的人。后面的画面赵焺看不到了。
“嗯?这家伙怎么又把东西扔了?到底是不是贼啊。”
赵焺的心火烤一样的疼。
“他不是贼。”
“嗯?”
他是为了掩盖自己来过这件事,装成贼。
他被饿了三天也要坚持来到这里蹲守,是为了让赵焺相信他,可他如今知道了赵焺的秘密,再也不想和哥哥相认了。
第11章
门外的人敲了几次都没反应,这样的赵焺绝对是史上第一次。
秦皓从赵焺进集团开始就跟着他,在秦皓眼里,赵焺的冷静和理智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怕。当初相言去世,多少人悲伤难过,赵康成一病不起,苏韶韵更是以泪洗面,唯独赵焺,连滴眼泪都没掉过,甚至在弟弟去世才第三天,就开始吩咐秦皓安排各项会议和工作。
为此惹来不少非议和谩骂,说他连手足之情都不顾,良心让狗吃了,满脑子都是钱。
那时候连秦皓都怀疑,外面关于兄弟不和的传闻难不成是真的。直到一个又一个不上道的人自以为是地把相言的死挂在嘴边,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不论职位高低,能力强弱,都被赵焺毫不犹豫地开了,自此之后,没人敢再提,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大门忽然拉开,秦皓眉心舒展急忙迎上去,小心观察了一下,没看出赵焺哪里异常,正要询问,赵焺交待,“推掉今天下午三点以后的工作,订一张回国的机票。”
秦皓欲言又止,脸比刚才更苦了,这要和多少人解释状况……而且赵焺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望着赵焺走远的背影,无奈叹气。
*
赵相言一路浑浑噩噩,身体和灵魂好像再次分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机场。脑中乱作一团,一整间屋子的画好像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全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赶都赶不走。
落日,海滩。
烟火,大雪。
世界美好的东西仿佛全都收在那所不大的房间里,本该是无尽浪漫,却让他感到不适。
刚才没注意到的细节铺天盖地布满他的思绪,比如赵焺的手揉乱他的发顶,比如赵焺用指节轻轻蹭他的脸,比如赵焺落在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吻,一瞬间,他觉得额头,下巴,脖子,肩膀全都是烫的。
他又想起车祸前的那场“乌龙”,赵焺的欲望让他害怕,而他现在知道,这欲望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
他的哥哥聪明能干,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优秀,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对自己的弟弟抱有这样的心思?
又或者,像他哥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犯错,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吗?是他害了赵焺吗?
小时候他怕黑,和赵焺睡一个屋。
后来两人年纪渐长,又搬入更大的房子,再怎么说也不合适睡一个房间,赵相言白天满口答应,半夜就去爬他哥的床,有时候赵焺被他吵醒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让他滚回自己的房间。他怕黑,怕鬼,但不怕被他哥踹,脸皮厚如城墙,揉揉屁股继续爬,一赖就是一整年。
那时候的哥哥还只是哥哥,对他打是亲骂是爱,没有别的心思,更没有欲望之下的渐行渐远。他很想念那样的赵焺,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情,生出来就是“病症”,只会是惨痛的结局。
航班是第二天的,他有大把时间重拾记忆,尤其是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细节翻出让人心悸的另一面,赵相言才明白,赵焺因为生了这份情,从此以后的人生,比他更不幸。
夜幕降临,赵相言独自坐在候机楼的玻璃幕墙前,望着外面广袤的天地,时而有飞机在深色的背景上划一道斜线,起飞或者降落。
他无端想起有一年假期和朋友出国游玩。
那时赵焺已经在负责南星海外的业务,忙得一年只能回家一两次,他心里虽然抱怨,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赵焺的冷漠他已经基本适应了,何况赵焺是在忙正事,他没理由不高兴。
后来他和朋友商量着去玩,计划还没定,母亲接了他哥的电话兴高采烈跟他分享喜悦,说你哥下个礼拜要回国,这次能待一个多月,你不是天天嫌你哥忙见不着人吗,这次回来多让你哥陪陪你,还说你哥不在没人管得了你,她可攒着一堆状要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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