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番话也就起个安慰作用而已。
就算再过五十年,该怕的还是会怕,恐怕只有那些天真单纯的孩子才对邪神怀有好奇之心。
想到这里,毓秀不由得想起江景安他们,听说那几个孩子如今养在三夫人身边,他一直想去看看,可惜没找着机会。
邪神听完他的话,沉默片刻,才很轻地哼了一声:“江诚一点也没有他爷爷可爱。”
毓秀疑惑地问:“他爷爷是?”
“我三伯的小儿子,也是我最小的堂弟。”邪神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有了些许弧度,连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那孩子古灵精怪,看江福赐的庭院大,经常偷偷跑去江福赐的庭院里放纸鸢,把江福赐气得三番两次找长辈告状,反而每次都被长辈教训了一顿。”
说完,邪神居然乐了,眯起的笑眼里浮现出一些幸灾乐祸。
毓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幻境中看见的那个小男孩竟然是江诚的爷爷。
这么一来,当初邪神会答应江诚的请求似乎也说得通了。
大家都以为邪神是为了找他才和江诚交换条件,但毓秀忽然发现,真相并非如此。
也许邪神从未想过拒绝江诚的请求,交换条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唉……
难怪邪神那般在意江诚的态度了。
毓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握紧邪神的手。
邪神很快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居然反手将他的手扣住,接着修长的手指穿插进来,和他十指相扣。
接下来,邪神就没有再放开的意思了。
毓秀觉得自己像个带着孩子的母亲一样,一只手牵着他那实际年龄接近七十岁的孩子,一只手整理屋子。
还好茶水和点心都是现成的,他只要稍加摆放即可。
等他忙完,江诚恰当好处地带着两个师兄来到屋外。
屋门敞开着,一眼便能从外面看清里面的情形。
毓秀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两个师兄,加上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有怀善的死亡,桩桩件件宛若一道道沟壑横在他们之间。
尽管毓秀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见站在江诚身后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时,无措和忐忑还是在瞬间涌向了他。
他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上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目光后,他下意识想要把手从邪神手里挣脱出来。
然而邪神不仅不让,还更紧地扣住了他的手。
两年多不见,大师兄和二师兄依然是老样子,依旧穿着素白的衣袍,脑袋剃得光溜溜的,只是两年来的昏睡让他们消瘦了一大圈,并且面色惨白,脸颊微陷,一看便猜到是大病初愈。
比起毓秀,大师兄和二师兄似乎更加无措和忐忑,他们站在江诚身后,竟然像是两个初次被长辈带到别人家里做客的孩子,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张着嘴,眼巴巴地望着毓秀。
但是当他们注意到毓秀和邪神十指相扣的手时,同时怔愣了好一会儿。
最苦逼的人莫过于夹在中间的江诚,险些溺死在这窒息的氛围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邪神几眼,随后对大师兄和二师兄做出请的手势。
江诚客气中掩饰不住尴尬地笑道:“在外头站着不好说话,里面请里面请。”
这时,邪神也道:“进来吧。”
闻言,大师兄和二师兄才仿佛得到长辈的指示一般,局促不安地跟着江诚走进屋里。
他们略带疑惑的目光也时不时朝毓秀和邪神的手上看去。
毓秀拿邪神没办法,只能任由邪神扣着自己的手,他见江诚积极主动地为大师兄和二师兄递椅子,便将茶水和点心也放过去。
等大师兄和二师兄坐下,他才拉着邪神在他们对面坐下。
江诚可不敢跟着坐下,打了声招呼后,便去外面候着了。
一时间,安静又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毓秀犹豫片刻,率先开了口:“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好些了吗?”
大师兄和二师兄本在走神,冷不丁听见毓秀的声音,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挺直脊背。
大师兄没说话,二师兄回答道:“托静慧大师和李大人的福,我们已经好多了。”
毓秀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顿时又沉默下来。
两个师兄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便认识的人,他们一起在山上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貌似也只有那么一点,甚至不比他和丁元丁文来得多。
两年了,物是人非,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以至于他想叙旧都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还是邪神打破了沉默,他语气冷淡且一针见血地问:“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二师兄想了想才说:“师父不在了,我们再回山上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们打算先跟着静慧大师,等清怀城平定下来后,再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说完,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毓秀。
邪神见状,瞬间猜到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当即垮下脸来:“往事我已不再追究,无论今后你们离开还是留下,管好你们自己即可,毓秀的事也不再和你们有关系。”
二师兄愣了下,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尽失,他没有回答邪神的话,怔怔看着毓秀:“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
毓秀的话刚起了个头,谁知身旁的邪神猛然起身。
邪神扬手掀起一阵狂风,吹得桌上的茶壶茶杯以及装着点心的碟子全部掉下去,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大师兄和二师兄猝不及防,被茶水和点心溅得满身都是。
他们狼狈不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险些站不稳,连屋里的桌柜也有被吹倒的趋势。
慌乱中,他们抬头看去,只见邪神苍白的皮肤下竟然有无数黑线疯狂乱窜,黑气从他身体里溢出,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周围的空气。
仅是一瞬,那片熟悉的黑雾便占据了他们大半视线,甚至淹没了邪神和毓秀的身影。
“看来我当初就不该放过你们,我早该猜到你们过来没安好心,可笑的是我居然选择相信你们。”邪神声音里的冰冷几乎能凝为实质,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片黑雾翻滚着向他们扑来,“既然你们来了,就都留下吧。”
大师兄和二师兄转身想跑,却感觉自己的双腿宛若被无数双手死死拽住,不管他们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他们眼睁睁看着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绝望涌上心头。
想不到他们两年前侥幸逃过一劫,两年后依然会死在邪神手里。
是他们太天真,妄想从邪神手里抢人。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黑雾扑来的前一刻,他们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们听见了毓秀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别急呀!我又没说要走,你冷静一点!”
接着是邪神愤怒的声音:“他们又想把你带走,两年前便是这样,把你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并藏起来。”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毓秀倒是耐心,跟哄孩子似的,“来来来,像我这样,深吸口气……”
“我一个死人无需吸气。”
“……”毓秀停顿片刻,“给我吸气!”
后来也不知道邪神究竟有没有吸气,反正他们两个人在那片浓得看不清周围的黑雾中嘀嘀咕咕了很久。
最后,狂风消失,黑雾也慢慢消散。
一切归于平静。
邪神和毓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视线中,只是毓秀的双手紧紧抱着邪神,脑袋也埋进邪神怀里。
他们之间的姿势怎么看怎么亲密。
毓秀并未顾及太多,他的手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邪神的背部——刚才他便是这么将邪神安抚下来的。
邪神的皮肤恢复到了之前的苍白,尽管没有了乱窜的黑线,可他冰冷的表情看着仍旧吓人。
毓秀见邪神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眼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以及表情呆滞的大师兄和二师兄,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尴尬得想从邪神怀里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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