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逐渐沉没在越来越浓郁的黑气中。
许是感受到了旁边毓秀的干着急,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你出去吧。”
“我就在这里。”毓秀说。
“出去。”邪神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力气,难得语气这么缓慢,“我怕吓着你。”
“我不怕被吓。”毓秀赶忙回答。
邪神被他这句话逗笑,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是吗?那你抖什么?”
“……”
邪神不是闭着眼吗?怎么知道他在抖?
不过他抖还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他想碰邪神,却生怕自己把邪神碰坏了,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又伸出去……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直接僵硬在半空中。
但听完邪神的话,他不再犹豫,咬牙把手伸进黑气中,并很快摸索到了邪神的手。
邪神的手就放在大腿上,五指微微蜷缩,皮肤冰凉。
毓秀二话不说覆盖上邪神的手背,他的手指从邪神的指缝间穿过,随后十指相扣地紧紧握住邪神的手。
这下轮到邪神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猛地睁开眼,眸光凌厉:“你在做什么?”
毓秀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去,他坐到床边,紧挨邪神,抿唇不语地和邪神对视。
邪神试图把手抽出去。
毓秀赶紧抓得更紧。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邪神忍无可忍地说:“你可知这么任性的后果?”
“知道。”毓秀说完,似有所感地低头一看,便看见邪神身上的黑气缓慢地爬上了他的手。
黑气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皮肤,带着邪神独有的冰凉气息。
很快,他再次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拼命把他往下拉,又好像他身下骤然悬空,身体沉甸甸地往下坠。
不得不说,这样并不好受。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居然能够很好地忍耐下来。
毓秀想了想,索性往邪神身上靠,他松开邪神的手,用力抱住邪神的腰,抬起头,下巴抵在邪神的胸膛上:“你有好一点吗?”
邪神垂眸看他,乱窜的黑线模糊了他的表情,萦绕的黑气遮挡他的眼神,光影中也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毓秀知道邪神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得极其专注。
半晌,邪神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多了。”
其实并没有。
他本身就是容纳怨气的容器,怨气在他体内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深,很大程度上,怨气和他的力量挂钩,他力量越强,他体内的怨气就越多。
在此情况下,被怨气反噬是必然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容易失去控制,无论如何他都能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相较起来,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罢了。
五十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发现自己并非无知无觉,他还是会痛。
只是以前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是否会痛。
他一边想着一边摸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突然注意到怀里的脑袋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层青茬。
别看小和尚不怎么长个儿,头发倒是长得很快。
这么摸着,有些扎手,也不如以前舒服。
于是他说:“今后别剃头了,把头发留长吧。”
“啊?”毓秀不知邪神为何跳到这个话题上,他本是昏昏沉沉地靠着邪神的胸膛,闻言茫然地说,“可是和尚不能留发。”
“你不是和尚了。”
毓秀愣了下,才嘀咕道:“我怎么就不是了?”
“你师父死了,你那两个师兄也成不了气候,清怀寺迟早沦为一座荒庙,留不留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邪神摸着他脑袋的手往下滑落,轻轻捧住他的脸,“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师父还在,你那两个师兄也老老实实地呆在你师父身边,你依然回不去清怀寺,我不会让你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我也带回去。”
“……”
毓秀被邪神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到了。
他暗戳戳地想难道这位大佬对自己的身份没点数吗?如果他真的把邪神带回清怀寺,只怕即便怀善复活了也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本来毓秀还想就他是否留发的问题再说上几句,无奈他着实不好受,身体不舒服,脑袋也一直发胀。
他只能就此作罢。
毓秀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一双手硬生生勒醒的。
睁开眼便瞧见一边宽阔的肩膀,肩膀后面那张红木桌上的烛台照亮了整间屋子。
屋里窗户紧闭,又彻夜点着烛台,根本分不清日与夜。
毓秀睡得手脚酸麻,想活动一下身子,可惜邪神把他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揉进怀里。
他仰着脑袋,有些喘不上气,努力推搡邪神的肩膀。
奇怪的是,明明邪神无须靠睡眠养神,此时此刻却仿佛被梦魇一般,怎么都喊不醒。
邪神双眸紧闭,长睫微颤,眉头拧得死紧,看起来好似极为痛苦。
无论毓秀如何推搡他,他都没能睁开眼,可他的手始终下意识地抓住毓秀不放。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含糊不清,也听不明白。
毓秀凑近仔细听,只听见几个零碎的词。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待我……”邪神说,“好痛苦……”
这些词,反反复复地说了很久。
毓秀用双手圈住邪神的脖子,主动亲吻对方的脸,亲吻对方的唇……先是蜻蜓点水、浅尝即止,后面干脆伸出舌来堵住邪神的呻/吟。
翌日。
毓秀醒来时,邪神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屋,才看见邪神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纹丝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邪神转过头来,问他:“还想见你那两个师兄吗?”
毓秀当然想。
“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邪神说,“但是你只能在这里和他们见面。”
第27章 邪神
虽然邪神答应让毓秀和两个师兄见面,但是碍于两个师兄的身体状况,估计这件事还要等一阵子才能安排上。
毓秀很好奇邪神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想来应该是与昨晚发生的事有关。
以及邪神昨晚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几次想问邪神,但是都忍住了。
他告诉自己,如果邪神愿意说的话,有朝一日会主动告诉他。
十五一过,气温骤降,天空真如丁元所说的那样下起了小雪。
稀薄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一夜之间便把清桂院覆盖上一层浅浅的白色。
前不久毓秀还穿着单衣,这会儿他所有的衣服都被丁元和丁文换成了厚实的袄子,当然,这些袄子依然花花绿绿、款式多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和尚穿的衣服。
毓秀真是服了邪神的小心机……
明显得生怕他看不出来似的,就是不想他再继续当和尚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丁元和丁文很快从管家那里要来了几种耐寒性较强也对光照要求不高的蔬菜种子。
他们三个人一起把那块地里的杂草清理干净,又将土壤翻新施肥,忙完这些之后才把蔬菜种子种下去。
丁元和丁文在种菜方面就是两眼一摸黑,只管听毓秀的指挥。
可惜有两年种菜经验的毓秀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新人,知识盲区太多,做事全凭直觉,不然也不会前两年里收成差得饱一顿饥一顿了。
可能就是因为之前饿过肚子,才让他对种菜有迷之执着。
不管有事没事,他都要时不时跑去菜地里看上一眼,有时候一呆就是大半天,丁元和丁文则默默无闻地在边上守着。
江诚找来时,便远远瞧见桂花树林里貌似有个红色身影在那儿蹲着,红色身影旁边还有两个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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