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这座庭院虽然面积狭小,但是五脏俱全。在庭院一角,一个小小的针葵形状的圆形喷泉在向外喷洒着细细的水丝。
那堆砌喷泉的雕石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甚至还有一两处磨损,但是看上去却非常干净。盛着水的圆盘中的水很清澈,折射着阳光显得波光粼粼,水面上一片飘着的落叶都没有,显然经常被人仔细的清洗打理。
他的小侍从虽然胆子小了些,还动不动就爱哭,但是勤劳得就像只小蜜蜂一样,天天手脚不停,奔来跑去,完全停不下来。
因为法埃尔的缘故,这栋屋子无时无刻都是整整洁洁干干净净的。昨晚他睡觉的时候,还能闻到盖着的被子上一股淡淡的皂香。想必这两天就算他不在,小侍从心惊胆战怕得要死,还坚持继续洗被子晒被子。
弥亚感觉额头有点黏,似乎是睡时渗出的汗水,于是他直接走到小喷泉前,伸手接住喷溅出来的水,泼到脸上。
水浸在还有些发热的脸上,凉丝丝的,让他觉得清爽了许多。
“主人——”
就在他在喷泉边用水泼脸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弥亚转头一看,就看到他的小侍从一边喊一边一溜烟小跑过来。
少年转头的时候刚泼完一波水,脸上湿漉漉的,额发都浸湿了,一转头,就甩了一串水珠出去。
被甩到空中的那一串细小水珠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彩色的弧光。
正在一溜烟跑过来的小侍从突然转了个方向,跑到另一边晾衣服的地方,拽了个白巾之后才飞快地跑到弥亚身边。
湿漉漉的金发贴在弥亚颊边,发梢上伸出来的水珠顺着少年白皙的颊滑下来。
小侍从伸手,帮弥亚擦去脸上的水痕后,又继续擦拭湿掉的额发。
他擦得很认真,也很仔细,那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做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个子瘦瘦小小的,手掌却很大,手指因为常年做粗活有着粗糙的厚茧,但是他帮弥亚擦拭水痕的动作非常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擦拭着一件珍宝一样。
当他扬起手的时候,他手腕上带着的那串细细的铜环就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主人,我说过很多次,您这样洗脸很容易感冒的。”
小侍从小声嘟哝着。
“还有,我也说过很多次,睡觉的时候用被子蒙头不好,您总是……”
不管他碎碎念了多少次,弥亚大人总是改不掉这些坏毛病,他只好时时刻刻盯着,实在是操碎了心。
“现在很热,没事的。”
眼看自家小侍从要开启老奶奶唠叨模式,弥亚赶紧打断。
他笑着说:“而且这不是有你在吗?”
帮他擦拭着湿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擦下去。
法埃尔嗯了一声,一边弱弱地瞅着弥亚,一边细声细气地说:“我会一直好好照顾主人的。”
“对了,你刚才那么着急的喊我是有事吗?”
“啊——差点忘了!”
因为担心自家主人感冒急着给弥亚擦水,小侍从不小心将自己急匆匆跑来的缘由给忘到了脑后。
“刚才司务大人派人过来,说让主人您立刻准备好,很快就有人来接您,让您到特勒亚将军府邸去做祈示。”
弥亚眨了下眼,一滴水痕顺着他的睫毛落在颊上,又立刻被小侍从擦去。
他想,动作也太快了吧?
虽然他早就做好被这位将军阁下查探的准备了,但是这一个白天都还不到,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祈示,祭司的主要工作之一。
向神灵祈祷,接收神灵的启示。
波多雅斯人每每家中有重要的事情时,就会在神殿规定好的时间里,前往神殿向神灵祈祷,聆听祭司讲解神的旨意。
大部分民众都是如此。
这是群体的祈示。
而处于最高阶层的权贵们在遇到重大事情时,则是会向神殿请求,请一位祭司到他的府邸中进行祈示。
当然,地位越高的人越能请到上阶的祭司。毕竟据说越是上阶的祭司,越是能聆听到神的声音。
至于位于所有祭司之上地位超然的大祭司,唯有波多雅斯的王才能让其对国家的重大事务进行祈示。
少祭虽然还没有经过仪式成为正式的祭司,但是因为其身为大祭司后继者的特殊身份,也会有人向其请求祈示。
神殿中的其他几位少祭或多或少都被人请出去过,唯独他这个为了平衡势力意外成为少祭的人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极少有人提起他,神殿更不可能主动派他出去为权贵进行祈示。
所以特勒亚将军的邀请对弥亚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也难怪小侍从如此激动。
不过,就算是为了查探自己儿子身边的人,特意向海神殿指明自己的话,特勒亚将军这种做法似乎有些不明智啊……
“司务怎么会突然派我出去?是那位将军提的我的名字?”
“那倒不是,我打听过了,特勒亚将军只是说,他的孩子性情古怪,很排斥他人,加上这次出事受了不小的惊吓,性情越发暴躁,所以希望神殿最好安排一位性情温和的同龄人过去。”
弥亚在心里啧了一声。
原来如此。
一个同龄人几乎就将范围缩小到两三个,再加上萨尔狄斯的性情是出了名的乖僻和恶劣,特勒亚将军所谓的来个温和的人,其实就是来个容忍力高的人的意思,这样一来,自然没人愿意去萨尔狄斯那里受气。
所以自己这个没有任何后台很好欺负的小透明就被推出去了。
“弥亚大人很温柔,所以肯定没问题!”
弥亚回想了一下自己一拳将某人眼眶打得乌青的情景,挥舞着树枝抽人的情景,拧青了某人腰上的肉威胁某人的情景。
“呵呵。”
他还是不打破自家小侍从对他自带滤镜的美好幻想了。
太阳很大,淋湿的头发晾干得很快。
弥亚站在屋子里,看着兴奋的法埃尔屋里屋外来回蹿个不停,一会儿忙着端盆水进来,重新给他擦拭脸和手脚,一会儿又把早就洗干净的衣服抱进来让他换上,一股非要将他整个人打理得一尘不染的架势。
弥亚曾尝试过拒绝,但是被小侍从用小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瞅了自己半晌之后,最终放弃抵抗,任由对方摆布。
本有些凌乱的金发被梳理得柔顺整齐,因为小侍从比他要矮那么几厘米,所以还是垫着脚给他梳的。
身上还带着清新的皂香的衣物被法埃尔打理得很好,腰带也被仔细系好,小侍从左看右看,又窜到房间一角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银制的坠饰,挂到弥亚侧腰上。
“咦?主人,您的手镯呢?”
“唔,啊,那个啊,出去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受了伤,没钱买药,我看他很可怜,所以把银镯送给他了。”
“这样啊,主人您心地真好。”
小侍从虽然喜欢念叨,但是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过问弥亚去做的事情,所以他虽然露出惋惜的神色,但是并没有追问,而是立刻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臂环和一个头饰,都是银制的,被擦得银光铮亮。
将饰物给弥亚戴好,法埃尔又绕着弥亚转悠了好几圈,确认弥亚被自己打理得从头到脚都妥妥帖帖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可以了,主人。”
他说,插着腰,一脸很有成就感的模样。
他折腾的时间太久,弥亚因为无聊早就垂眼半闭着晃神,被他这么一喊,才重新睁开。
少年垂着的睫毛微微一动,缓缓地抬了起来。
细长睫毛下,蔚蓝的波涛漾开,带着几分朦胧,深不见底,像极了映着明亮阳光的湛蓝海波。
清澈透亮,浩瀚无边。
法埃尔不识字,没学过东西,很多东西都不懂。
他只是很纯粹地喜欢看小主人的眼。
他觉得,看着他的主人的眼睛时,就像是看到了蓝色的大海。
他看着他的小主人眨了下眼,然后,湛蓝色的眸弯起来,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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