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伊缇特……嗝儿……”
他一边打着酒嗝儿,一边说。
“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嗝儿,那个孩子……我回来的时候……遇到那孩子了……他……”
说到一半,酒意突然上头,他往旁边一倒,就这么倒在地上醉死了过去。
那个孩子?
伊缇特目光一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飞速在他脑中闪过。
“那孩子?……弥亚?”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将醉死在地上的戴维尔王摇醒。
“你是说——”
这时,有人拦在戴维尔王身前。
“伊缇特阁下,陛下要休息了,请您先离开。”
伊缇特目光锐利地射向将戴维尔王从地面扶起来的老侍从。
“卡亚,你应该听到了,陛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海浪在汹涌。
“他说的‘那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老侍从沉默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回来王城之前,陛下曾对我下过命令,不能将此事说出去,所以,在陛下清醒过来并重新下令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无论是您,还是其他人。”
他如此回答着,然后再一次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现在,请您离开这里,陛下要休息了。”
…………
夕阳西下之时,伊缇特心思重重地回到了海神殿。
他在房间里坐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落下地平线,天色彻底黑透,一直静静地坐着的他突然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少祭所和大祭司的住所挨得很近。
不多时,他就来到少祭所这里。
庭院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碧绿的枝叶上。
夜色很静,空无一人的庭院中只能听到短促的虫鸣声,以及潺潺的流水声。
沿着走过无数次的碎石小道,伊缇特走到卧室前,推门而入。
宽敞的卧室里空荡荡的,就算打理得再整洁,也感受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明明夜晚的气温不低,可站在这个房间里,总能莫名地感觉到一抹挥之不去的冷意。
那就仿佛是这个房间里的暖意也已随着那个少年的消逝而一并离去。
伊缇特环顾着房间的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左侧的那面墙壁上。
他看着挂在正中间的弓架上的那只白木弓,目光一时间有些失神。
好一会儿之后,他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那光滑的弓身。
月光落在铮亮的弓弦上,在他湛蓝色的眼中折射出一道细细的雪亮的光线。
抚摩着白弓,伊缇特低声自言自语道:“弥亚,你到底……”
啪。
突如其来,一声拍打房门的响动从外面传来。
伊缇特的手一顿,他转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那扇门。
黑夜寂静无声,那落在地上的月光不知为何,白得有些渗人。
啪啪。
又是两声。
这响起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啪,啪啪。
声音接连不断。
门外没有人说话,但是房门不断地被拍响。
伊缇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断地被拍响的房门,眼底深处仿佛有无尽的海浪在涌动。
他从弓身上收回手,转身向房门走去。
站在房门前,他再一次听见了轻轻的拍打声。
他心底深处突然生出一点惧意。
因期寄而滋生出的一分紧张和惧意。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将房门打开——
房门打开,月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照进房间里。
一身火红的巨鹿伫立在宛如朦胧银纱似的月光中,清亮如水的黑眸俯视着伊缇特,沐浴着月光的巨大杈角泛着白玉一般的美丽光泽。
第126章
寂静的夜色之下,如火焰般赤红的巨鹿沐浴在月光之中,宛如刚刚踏着月色而来。
伊缇特失神了一瞬。
鬼使神差的,他往白月鹿的背上看了一眼。
白月鹿的背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从刚才起就一直高高提着的心脏猛地从高空中坠落。
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伊缇特自嘲地笑了一下。
刚才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竟是以为白月鹿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将弥亚带回到他的眼前。
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有些可笑。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也有如此天真到愚蠢的时候。
可是,在觉得自己可笑的同时,胸口又闷得难受。
伊缇特怅然若失地站在门口,他沉默得太久,大角鹿见他迟迟不搭理自己,不满地冲他叫了一声。
被大角鹿从恍惚中叫醒,伊缇特抬手,轻拍了下大角鹿胸口唯一一簇雪白的毛发。
他没有去抚大角鹿的头,因为他知道大角鹿从不让弥亚以外的人碰自己的头。
大角鹿歪着头看他,漆黑的眼清亮见底,映着他的影子,又对他叫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看着大角鹿的眼神很温和。
或许是因为看到它,他的脑中就不由得会浮现出那个骑在鹿背上的少年的身影。
“他不在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伊缇特突然顿了一下。
大角鹿黑亮的眸盯着他。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大角鹿突然离开王宫,想起刚刚去见戴维尔王的时候对方醉倒前不经意泄露的话,想起老侍从意有所指的话,以及,这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大角鹿突然又回到这里,更重要的是,它看起来像是特意来找他……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难道……
大角鹿后退两步,它把头低了下来。
将它那双巨大的杈角对着伊缇特——这本该是它战斗的姿势,但是看它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攻击伊缇特。
它这么一低头,伊缇特一眼就看见它左边巨角的角根处绑着一个白玉色的小绒袋。
那个小绒袋只有三指大小,颜色和白玉杈角的颜色有很近似,大角鹿不主动低头给人看的话,几乎没人能注意到。
噗通!
伊缇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一下一下。
激烈的,仿佛能撞破他的胸口。
能将这个小袋子绑在白月鹿的角根的人——
这世上唯一可以随意碰触白月鹿的头的那个人——
脑子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思考,伊缇特伸出手,取下了那只小绒袋。
绒袋的口子被一根线细密地缝着。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稍一用力,将缝住的袋口扯开,然后往手上一倒。
一簇一指长的柔软发丝落在他的掌心中。
细碎的点点月光在那簇淡金色的发丝中跳跃着。
那发丝明显是才剪下不久,极具弹性和光泽,仿佛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大祭司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连带着夜色仿佛也停顿了一刹那。
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淡金发丝,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目光透着几许温柔。
好一会儿之后,伊缇特握紧手,将那簇发丝紧紧地攥在掌心之中。
他抬起头,再次抬手拍了拍大角鹿的胸口。
“你真的把他带回来了。”
大角鹿高高地昂起头,那模样看上去威武而又骄傲。
握着手中的发丝,感受着掌心中的柔软,伊缇特转头看向房内。
他的目光落在那面墙壁上的白弓上,唇角缓缓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说:“看来,我终究还是能把你送到你的新主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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