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28)
这些美好的幻想在李连青的心里可盘旋了不少天,突地被老县丞三言两语怒骂,顿时被一头打醒。
何明府的性格,在县衙内待久了其实都清楚。
他确实是贪财,但是何明府谨慎,很多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允许插手的,但凡在他不允许的范围内做出了错事,那定然会让何明府震怒。
譬如户籍便是一个重中之重。
里正接受贿赂调整了名额这件事倘若真的给办成了,何明府就算到时候知道也不会在意。
但是这件事偏偏办不成。
且在后面还惹出了陈屠户偷户籍的事情,那便从上到下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李连青一旦想清楚这里面的关节,这骨头登时就软了下来,原本硬气的腰身也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战栗,“舅爷,舅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件事是我糊涂,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做出来这样的事情,舅爷,舅爷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试图去抓老县丞的衣角,被他厌恶地踢开了,“西北坊出了被杀的案子,明府把陈屠户此事都交给我来办。我已经帮你遮掩首尾了。”
当李连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连带他的母亲也勉强忍住了喜意。
“但是。”
老县丞继续说道,声音极其森冷。
“也是最后一次。”
夜深人静,虞宅。
白霜习惯在睡前去正屋看一眼,提着的灯笼摇曳,夜里看不大清墙边的路,只是虞宅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哪怕不提着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她看到了漆黑中的两朵幽暗深绿的光火。
白霜心猛窜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这应当是大山公子。
漆黑的魅影趴在墙头,懒散的尾巴在夜色中甩了甩,只有那白尖隐约看得清楚。
白霜有种错觉,他在注视着小郎君。
猫脑袋漫不经心抬头,瞥了眼呆站着的白霜,那幽暗的猫瞳让她心里发毛。
那日刘嫂的话在白霜的心里浮现,有些隐约的猜测一直挥之不去。近来大山公子的脾气稍有暴躁,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白日里总会躲起来,到夜间才能稍微看到他的踪迹……而往往是在虞玓的身边。
白霜深呼一口气,提着灯笼绕过墙壁。
她是亲眼看过那毛贼的惨状的……足以看得出来大山公子的杀伤力,希望是她想多了。
毕竟凶兽哪怕套上一层虚假温和的表皮,也终有撕破的一日。
绕过墙壁,白霜正好在院门看到虞玓低着头在庭院中漫步,窥见此场景,她温婉的眉眼有些担忧。
“小郎君,可是出事了?”
话说今日虞玓归家后,便请他们明日开始搬去客栈住几日,说是有事要清静几天。
刘家的人别无二话,听完立刻就开始准备,只白霜对虞玓过于熟悉,知他不是那种喜欢劳师动众的人,一旦如此必有隐情。
虞玓抬眸看她,清亮的月光打在庭院里,于他身上同样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光晕,“白霜姐姐,不必担心。”他口气难得温和地说道:“你觉得能出什么事情?”
白霜转念一想,现在小郎君正在认真读书,这同窗的关系也挺好,来往交流都极为正常,好似确实没有值得担忧的地方,如此便放下心来,吐着气说道:“是我多虑了。今日时辰不早,小郎君还是早点歇息吧。”
在虞玓应下后,白霜才离开了院子。
虞玓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渐渐散去,小脸重新恢复面无表情,他在庭院中站定的小模样宛如雕塑,平静到毫无起伏。
好半晌后,虞玓轻声念道:“希望张三不要让我失望。”
第24章
夜色黯淡无光,东宫更是森然,少有动静。
近日来,圣人皇后、各位殿下公主皆曾来探望太子的情况,皇后更是日日亲至,只是除了圣人与皇后,旁的贵人却是被孙思邈给拦住了,怕惊扰了太子。
“唔——”
床榻上的人一声闷哼,喜得医官连连说道:“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孙思邈依次收了针,与医官商议再三后,方定下明日的药方。
医官感慨地说了一句:“不知太子何日才会醒来。”
孙思邈笑呵呵地说道:“那还得看太子殿下自己。”他的视线落在病榻上那苍白温和的太子殿下身上,一贯孱弱的身子确实让这次病症越发严重。
只是从脉象来看,颇有生机啊。
孙思邈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药箱,正低头捡着些针药。身旁的医官感叹了声,模模糊糊地想到孙神医曾说过的话。
离魂症,端看患者心性。
外力可为,外力也有不可为。
…
石城县,西北坊。
月光暗淡,借着稀薄的光亮勉强能看到那桩方出了案子的屋舍里有人走动。
“查出来了吗?”尹口郭大口吃肉,大碗吃酒,底下坐着四个人皆是如此,吆喝划拳的模样极为高兴,满脸横肉匪气展露无遗。
其中一个瘦小的人凑到满脸胡须的尹口郭身边,“那破烂户偷东西时,我记住了位置。盯着县衙好几天了,刚戒备松了些,我潜进去把东西都偷出来了,顺便还放了把小火。”
尹口郭挑眉,笑盈盈地说道:“你小子能耐啊,放就放了,那些踪迹也一并灭个干净。省得和老丁那样死不死活不活的,还得我亲自送上路。”
原来那毛贼老丁是尹口郭亲自灭口的!
“这是石城县的乡账,我也看不懂字,老大您瞧瞧?”瘦小男人挠着头苦恼。
尹口郭啐了他一口,“老大我也不识得,去后头问个会识字的歌姬过来。”
瘦小男人眼前登时一亮,立刻就窜到后头去了,没多久就扯着一个美艳的少妇过来。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脸上还有新增的红印,低垂着头颤抖的模样让大堂里的人都淫.
笑起来,眼里像是带着钩子般恨不得在女人身上钩下两块肉。
“去,去看看。”他用力把女人推过去。
她踉踉跄跄走过去,站在尹口郭的边上,缩着脖子去看他桌面上摆着的文书。女人不懂什么是乡账,只是照着上面念着;“……户主虞玓,年十二……先父虞日,先母徐氏皆少海而归……”
尹口郭的眼睛越来越亮。
虞,徐。
倘若只有一个虞姓还不能确定,可再加上一个徐,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尹口郭把那颤抖的歌姬推给瘦小男人,抬手摔了酒杯哈哈大笑,“有趣,当真是有趣!”
那虞家小儿当真如他所料!
当此时,县衙里。
刚刚合眼的何县令被敲锣打鼓给吵醒,这连日的劳累让他的眼皮底下都是青痕。白胖的身子从床榻坐起来的时候,支棱的头发宛如怒发冲冠,“吵什么吵?!”
县令夫人迷瞪着眼陪着他坐起身来,就听到外面大呼小叫,“明府!明府!库房着火了——着火了——”
火势渐浓,这衙门闹将起来的事,大半个石城县都知道了。
就连虞玓在夜半的敲锣打鼓中,也披着衣裳坐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烧红的天际。
“嗷呜——”
突起的咆哮声让虞玓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院落里正漫步走着的庞大熟悉的身躯,巨大猫咪那根长长的尾巴在身后全卷起来,像是不耐又像是在生气般左右摇曳着,矫健的身姿在漫步走来时稍显不适,虞玓留意到大猫的后腿有些发轴般使不上劲。
大山公子在极其偶尔的时候脾气会异常暴躁。
虽然原本就凶狠,但他那刻往往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不知究竟是因为头疼还是后腿疼,只那时他总是爱把自己藏在偏僻阴郁的角落,纵使人翻遍了整个虞宅也找不到。
这大猫本就傲慢冷漠,唯独对虞玓稍微好些,但真暴脾气起来却也是不给的。
虞玓蹙眉,漫步出了房门,守在大猫的去路蹲下.身,伸出他的手来,“看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