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母上前几步,舍不得女儿。
“奚奚会好好待她的。”季容总算为侄女说了一句好话。
柳薄烟笑中带泪,柔弱情态瞧着根本不像四十出头的女人,多年来的磋磨竟也没折了她的美貌。
瞧着迎亲的队伍走远,她如释重负,为女儿感到由衷的开心:“可算是嫁出去了,不容易啊。”
“……”
季容面色古怪,低声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女儿很难嫁出去吗?”
以枝枝的秉性美貌,跟了谁那是谁的福气,没见她那好侄女一副捡了大便宜的傻样,拐了人就跑,生怕慢一步这婚事就不成。
柳薄烟嗔看她:“你好好说话。”
容姐姐愈发不正经了。
什么叫做“咱们女儿?”
她捏着帕子拭泪:“以前在流水巷的时候,前来求娶枝枝的人众多,上至三四十岁的官老爷,下至有功名的书生、有身家的财主,哪个不想讨了我这女儿去?”
听闻她谈起往事,季容神色收敛,一脸认真。
“但那些人看中的无一不是枝枝的色,娶回家也不过是为了亵.玩,待她绝无真心。
“我那会眼睛没好,是不折不扣的瞎子,功成名就的官老爷、前途锦绣的书生、身家富贵的土财主,谁愿娶媳妇还附带管瞎眼的丈母娘?”
家贫,落魄,眼瞅着郁枝年纪渐大过了二十,来登门求娶的人少了大半。
柳薄烟曾经最痛心的便是拖累了女儿的婚事,竟不想她们母女的福分全赶在了后头,走的是苦尽甘来的路。
正妻。
公主妃。
以后出门也是被人敬着的主儿。
女儿高嫁,嫁得钟意之人,柳薄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在这感怀曾经,季容听得心尖起了酸涩,伸手搂她入怀:“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
“妻妻対拜——”
公主府,君臣齐聚一堂,见证新人喜结良缘。
长阳公主弯下腰,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激动欢喜,坐在上位的季萦暗笑女儿没出息,抬眸瞧见皇后姣好的侧脸,心下一动。
朕当年迎娶阿袖时……好像也不怎么有出息?
容色俊俏的帝王收了那份取笑,目光温暖。
郁枝腰身微折,心潮澎湃。
“礼成,送入洞房——”
季平奚欢欢喜喜牵着新娘子的手迈入阿娘精心为她们布置好的喜房。
郁枝腿都是软的。
只因殿下时不时用指尖轻挠她的掌心,呼吸都怪撩人。
好在有红盖头做遮掩没教她这副羞态映于人前,为她保留了三分颜面。
季平奚搀扶她往床榻坐下。
床是精致的象牙床,是她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大,艳红色罗帐高卷,床四角按立柱,床面和左右后面的栏杆雕刻栩栩如生的凤凰、孔雀,用料不俗,看起来就结实。
郁枝坐在那听她嘴里嘀咕着小话,竖着耳朵再去听,好巧听见那句“也不知经不经用”,当即耳朵红得要冒烟,心里既甜蜜又羞怯。
皇家特制的婚床,这人还想折腾坏么?
长阳公主装作不在意地往床柱上一拍,用了半成内力,象牙床纹丝不动。
不错。
她眼里闪过赞赏。
这个节骨眼能杵在新人婚房的多是宫里出来当差的嬷嬷,嬷嬷们见多识广対殿下围着大床转的行为见怪不怪。
该说不愧是陛下的骨血么?
陛下当年也是如此,不过那一拍拍得很是含蓄,不像公主殿下,生怕这床经不起她胡闹。
季平奚盯着那栏杆笑了笑,脑海闪过几种有趣的姿势,手指撩开那块用来遮镜面的红布,轻弯眉毛:阿娘还真是疼她,压根不需要她提醒。
不说那百宝箱、明光镜,单单是这床她就能玩上三天三夜不腻。
床被松软,两个女子成婚,无需‘早生贵子’的祝福,手往下按了按,她的满意又增一分。
她最讨厌褥子下面塞好多花生了,想想就硌得慌。
喜房内谁都不敢吱声,毕竟这位殿下是帝后失而复得捧在手心的小棉袄,嬷嬷们只管容得殿下尽兴,最后还是郁枝抬起手指戳了戳得意忘形的某人。
“你不出去么?”
“出去。”季平奚笑容灿烂:“这就出去。”
她看向金石银锭:“照顾好你们主子,在我回来之前可不能把人饿着渴着了。”
“……”
郁枝被这话羞得喘不过气,推她:“你快出去。”
“好好好,别推别推……”
嬷嬷丫鬟们捂嘴笑。
人赶了出去,郁枝面上羞意未消,一手拄着床,总有种“今晚奚奚不会要她好过”的预感。
金石端来一杯清茶:“主子,喝杯茶润润喉罢。”
成婚是件体力活,入婚房前累人,等天黑……以殿下的性子可不得狠狠折腾一番?
婚前不准见面,旷了好长时间,好多天的火攒在一天发作,她们做婢女的都为主子感到隐约的担忧:可别闹到一半累得不行,用眼泪淹了这榻?
郁枝接过茶盏小口小口慢饮,视线遮挡着看不清金石和银锭之间的‘眉来眼去’。
——我赌主子后半夜累晕过去!
——那我赌主子后半夜哭晕过去?
两姐妹胆大包天,金石偷偷伸出三根手指:赌注是三两银子。
小气。
银锭同样伸出三根手指:那我也赌三两银子。
“……”
小气你也跟?
吴嬷嬷清了清嗓子:“您饿不饿?可是要尝碗鸡汤面?”
郁枝点点头,嗓音清柔:“有劳嬷嬷了。”
“伺候主子是奴应尽的本分。”
吴嬷嬷笑着出门为她准备果腹的鸡汤面,走时留给金石银锭一道“你们可长点心吧”的眼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才起头呢。
不得不说这警告来得太及时,金石银锭不敢再开主子的玩笑,嘘寒问暖,陪新娘子解闷。
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面很快端上来,郁枝没敢吃太饱,吃了小半碗又被哄着吃了些干果。
喜宴之上,长阳公主端着酒杯行走在诸位大臣之间,君臣同乐,好一番盛况。
季萦走得早,帝王万乘之尊留在这只会让人放不开,遂与皇后赶在天黑前回宫,留下太子为他的皇姐充门面。
季青釉俏生生的小脸浮现一抹醉色,他醉得不轻,又正值年少,容貌鲜艳,招来不少贵女暗送秋波,偏他傻小子不懂人家在勾.引他,笑呵呵的。
喜宴上人多眼杂,季平奚担心皇弟遭了哪家‘暗算’,早早派人将他扶往厢房,派了可信之人从旁伺候。
大臣们陆陆续续散去,北域圣女执着酒杯飘到殿下面前:“小画师,这一杯,敬你新婚之喜。”
季平奚痛快饮下,白行衣眉梢轻扬:“就不怕我在酒水里下了药?”
“怕也要喝。”
喝下这杯酒,旧梦就只能是旧梦,友情也只会是友情。
读懂她要说的话,白行衣颔首低笑:“骗你的,没有下药,我走了,以后都不要见了,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抢过来。”
她踏风而起,眨眼不见。
药辰子啧啧两声:“瞅瞅,无意中惹了多少情债?”
一句话惹来一道白眼,季平奚酒喝了不少,皆用内力将酒气催逼出来,神色恢复清明:“我大喜的日子,你礼物呢?你带贺礼就登门,也好意思喝我府里三百年的梨花酿?”
“三百年的梨花酿算什么?”药辰子拎着酒壶往嘴里灌。
这人是人菜瘾大的典型,酒量不行偏偏要学酒仙的风流,结果季平奚杵在这酒仙没见着,只见到一只醉鬼。
醉鬼咂咂嘴:“痛快啊!”
师仇得报,友人美满,医道精进,药辰子扬天大笑撒起酒疯,一枚滚圆的丹药被他用砸人的架势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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