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早已了然,听见于文远这么说,季晏承还是忍不住微微愣了神,目光中掺杂着些许迷茫,喃喃道:“所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于文远淡笑,捏着罐中的饮料喝了一口:“这就不该由我的嘴里说出来了。”
“但你看。”人忽然朝扶夏所在的方向抬了抬扬了扬下巴,示意:“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他这大半年明显开朗了许多,愿意与人打交道,开始积极融入社会,不像以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了。”
“还有他的画。”谈论起这个,于文远声音变得悠长:“比起挂在富丽堂皇的展厅、或者是被送去拍卖会,显然以现在这种方式被人熟知更有意义,虽然赚取不到多少的名和利。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事还得看个人的选择。”
“所以季总现在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你能给他什么。”
于文远一番话引得季晏承彻底沉默了下来,心知言多必失点到为止,这才堪堪收了声:“抱歉,我今天可能说得有点多,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季晏承回神,看向他若有所思,须臾后竟是难得冲人温和笑了笑,眸中难掩悲伤:“没有,不是你今天说得多。”
“而是我以前……真的想得太少了。”
今天可以说是上井村小学建校以来放学最晚的一次,师生们散席,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
夜路难走,不单是艺术学院前来支援的老师们,包括季晏承自己开着车,同样也回不去了。
扶夏和于文远他们还能住在昨晚的宿舍,季晏承一个中途冒出来的,晚上怎么安置他便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好在宿舍里面都是上下铺的架子床,虽然没有提前打扫,但找两床被褥过来也能临时对付一下。
经过一天的短暂相处,在坐不少人都知道季晏承和扶夏是认识的,校长也没多想,自然就把这两人安排到了一间房子里。
尽管是上下铺,扶夏心里却很抗拒再跟他共处一室。
临睡闭眼前和清晨起床后这么美妙的时刻,一想到有季晏承这么一号人物在身边、自己的所有行动受着他的注视,扶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针在屁股底下扎着一样坐立难安。
趁着于文远也在,扶夏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将人悄悄拉至跟前,低声询问能否去对方的宿舍里睡。
于文远不动声色瞧了季晏承一眼,面色却是说不出的为难。
他没来得及告诉扶夏,其实自己屋里总共就几平米空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把小椅子,可能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同住。
宿舍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扶夏声音放得再小,季晏承也总能听到。
他自是不知道于文远准备开口拒绝扶夏,听见扶夏说要过去跟于文远睡在一起,脑子未经太多思考,当时便急了。
“你别走。”
季晏承紧紧箍住扶夏的胳膊,像是一松手就怕人跟于文远跑了似的,将焦虑写在了脸上。
扶夏回头望过来,冲人挑了挑眉:“我不走,难道你走吗?”
“我走。”季晏承一秒接话。
只要扶夏别去跟于文远睡在一间房子里,他自己怎么将就都行。
怕遇到山路,季晏承今天专门开了一辆大型SUV过来,思及此处,人眉目蓦然黯了黯:“我去睡车上。”
于文远也是好心,听到他这么说,不禁面露担忧:“天这么冷,睡车上不行的。”
季晏承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能随口胡诌,想了个借口:“我择床,换地方睡不着,待在自己车上还好点。”
说完故作镇定看向扶夏,拽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轻声在人耳边叮嘱:“你好好休息,哪都别去,我就喜欢睡在车上,你……不用管我了。”
第44章 扶夏,新年之吻
于文远最后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床被子,还是叫扶夏给季晏承送到了车上。
不为别的,就冲他给孩子们捐的图书馆和羽绒服,让人在车上对付一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连床御寒的被子也没有,未免显得太不人道。
季晏承上车后其实是睡不着的,坐在前排驾驶座上把点烟器按了下去,刚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一抬头,就看见路灯下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季晏承打开门从车上下来,眼看着扶夏走近,对方却一言不发、与自己擦肩,抱着一床被子直接放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夜里的气温又降了两度,季晏承说话带着雾气,在身后叫他的名字,柔声细语说了句:“谢谢。”
扶夏身形背对着自己,肩膀随着呼吸规律起伏却没有答话,须臾后悠悠转头看过来,像是很认真地在询问:“你确定你睡这儿真的可以?”
季晏承淡笑,无奈中又带着些委屈:“不然怎么办?你又不肯把你上铺的床分给我。”
原本只是想跟人开个小小的玩笑,谁承想自己这么一说,扶夏又不作声了。
其实季晏承最怕这样。
两人这种堪比陌生人的相处状态少说已经维持有大半年了,扶夏坚定的冷漠让他由衷感到心虚与害怕。
他甚至能接受对方与自己大吵大闹、把心中多年积攒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至少能说明人还是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明明两个人面对面站得比谁都近,却仿佛无话可说。
“季晏承。”
扶夏打破沉默,动了动唇,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晏承不知道他想怎么样,但有足够的耐心一直等着他。
怕人站在外面吹了冷风加重感冒,兀自上前替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严,帽子翻过来,给他套到了头上。
扶夏斟酌好字句,顿了顿,看过来:“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
“没有必要哪样?”季晏承颔首,专注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意识到,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性价比和你付出的精力都是不成正比的。”扶夏声音沉着,听上去理智又冰冷:“就像今晚,你原本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却要白白跑到这里受冻。”
“有跟我耗着的这大半年时间,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季氏的股价可能都翻一倍了。”
扶夏话音落地,季晏承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靠在了车门上。
“你曾经说过你有你的难处,当时我不理解,但现在我想通了。”越过季晏承颌线分明的侧脸,扶夏望着远处的月亮:“以前的事情不怪你,是我过于平凡,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这辈子就注定不可能拥有,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融不到一起的。”
“没有了我,你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甚至会比现在过得更舒心更好。我也一样,离开了你,我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真正的价值,反倒更充实了。”
扶夏长舒口气,眸中带着与往事和解的坦然:“所以你看,咱们分开,其实是对两个人都有好处的。”
“季晏承。”扶夏轻轻唤了他一声:“我既然能心平气和站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话,就证明对过去已经完全没有留恋了,不止如此,我也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拿来跟你赌了。”
“咱们……还是算了吧。”
没有哭、没有闹,扶夏的情绪稳定到最令人绝望。
杀人诛心,他明明什么重话也没有讲,却无形中用最残忍的方式给自己判了死刑。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季晏承的心像有刀子在割一样疼,知道自己继续的纠缠会招致人更深的厌烦,可是不纠缠又能怎么办?
谁又能把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温软可人扶夏还给他?
怔忪间,两行温热的液体划过面颊、蜿蜒没入唇角。
季晏承麻木着,听见扶夏问他:“你哭了?”
抿抿唇整理好心情,季晏承没有回答他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算了”那两个字,不用听人亲口说出来,仅是放在脑子里想想就已经足够的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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