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身子侧向一边,把路给季晏承让了出来,大大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晏承没客气,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沉思着,一言未发从人面前走了过去。
季晏承进包间的时候肖让早就把酒点好了,除此之外,环形沙发上还坐了几个正围着他说笑的小男孩。
季晏承看见这一幕心头没由来烦躁,低头捏了捏鼻梁。
早该想到的,有这小子在的局就不可能全是素的。
“快快,你们真正该伺候的主来了。”肖让一眼望到站在门口止步不前的人,招招手:“阿承,过来坐。”
季晏承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走过去挑了块空位坐下。
很快就有人凑上来为他倒酒,离得最近的是一个看上去20岁不到、穿着开口低胸白衬衣的大学生,说话总是掐着嗓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那么股矫揉造作的劲。
“我今天可是让他们老板把压了半年不舍得出手的库存都拿出来了。”肖让这话说的不知是酒还是人,坐在不远处冲季晏承举了举杯:“高兴点,来喝酒了还吊着张脸,既然要醉就醉个痛快。”
季晏承还未接话,身旁陪酒的男孩倒是先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上挑着眉眼:“先生要是觉得干喝没意思,我还能陪您玩点有趣的。”
说罢手指勾起季晏承胸前的领带:“我盲品的技术很高的,但可能需要您的领带蒙一下眼睛,要不要试试?”
能在这种高端会所伺候客人的MB大多很舍得给自己身上投资,对方身上明明喷着很名贵的香水,不知怎么的,偏叫季晏承闻了觉得反胃。
很多事情都是有了对比才能突显出珍贵,这个时候,季晏承心里不自觉开始怀念起扶夏的妥帖与自然。
扶夏很温柔,但是从来不刻意谄媚,腹有诗书,故而身上总是透着一股子文人不愿低头的清高劲,如高山上纯净的苍雪,窝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又会化作弱骨柔心的一汪水,引人与他一同沉溺。
他身上既有陌上君子执笔的书墨气,沐浴后混合着体香,又带着像牛奶一样的甜。
不管具体是哪一种,季晏承想,他都是喜欢的。
只可惜,那种把人拥进怀里便能安睡整晚的机会,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见人愣愣望着眼前那杯酒出神,肖让明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却还要往人脊梁骨上戳,装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是吧,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为你老婆守身如玉了?”
说罢伏下身子抿了口酒,满含深意看过来:“别怪我多嘴,那丫头在外面玩得比你还野呢。”
季晏承心烦,喝酒本是为了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消磨会儿时间,谁知差点让肖让给带到沟里。
现在也终是没了与人继续耗下去的耐心,推开贴着自己的男生,起身系上扣子:“你自己慢慢喝,我先回去了。”
“刚来就要走?你别不是又要回办公室吧?”肖让大睁俩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回哪不用跟你报备吧?”季晏承不想与他啰嗦,瞥了人一眼转身开门。
出来后却正好与前来向他汇报明日行程的助理对上,人站在旁边茫然询问:“季总,接下来去哪?”
季晏承揣在裤兜里的右手猝然紧了紧,很想说一句:直接开车去北城。
闭眼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下那股子冲动,疲惫吐出三个字:“去别苑。”
助理这次在路上提前通知了管家,知道季晏承肚子空着,让小厨房多备几样吃食。
询问过季晏承意见后,人靠在后座上怔怔望着窗外,却说,他只想吃一碗馄饨。
扶夏之前冻在冰箱里的已经全部吃完,管家无法,只得叫厨子现场和面赶紧给人包现成的。
一人剁菜盘馅,一人烧水,前前后后快两个小时折腾,当冒着腾腾热气的鸡汤馄饨端上桌,季晏承就只尝了一口,却又将勺子放下,不作声了。
根本就不是那个味道。
季晏承拧着眉靠在椅子上,眉宇间透出浓浓的倦意。
时间一分一秒安静地过去,管家带着佣人负手站在他身后,周遭的氛围一派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季晏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看也没看就接起,另一头很快就响起一道尖细的女音。
“季晏承,你让你的人办事上点心行不行啊?”
“让他们自己看看,给我选的手捧花都是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品种?一点也不特别,样子一个比一个难看。”
林清雯近来给季晏承打的电话,可以说比之前认识这么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季晏承知道她对婚礼的事上心倒不是多在意自己,而是样样都要最好的,绝不能在名媛圈里丢了面子。
于是默了默,问人:“那你想怎么样?”
林清雯想了想,声音逐渐和缓下来:“我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有一种绣球花,名字叫‘无尽夏’。”
“花期已经过了,可我就想要那个,你派人给我到别的地方找找去,如果……”
听筒里的声音在季晏承耳边越来越模糊,“无尽夏”三个字就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法,几乎是一瞬间,引得季晏承猛地灵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自此,他的脑中便再也容不下除此之外的更多信息。
没再管林清雯后面还要说什么,季晏承将电话掐断,穿着拖鞋三两步奔向了后花园。
管家和一众佣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了出来。
还没站定,就见人上前掐着自己的肩膀问:“花呢?这里种的花去哪了?”
望着此刻光秃秃连根草都没长出来的花圃,管家一脸疑惑:“季总您忘了?夏先生过生日那天晚上,花园被大雨冲毁了,他、他还淋雨病了一场。”
“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种花的事情了。”
为了方便人想起来,管家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夏先生那天晚上做了一桌子菜,为了给萝卜雕花还切了手,买了蛋糕,一直在餐厅坐着等您回来。”
“后来没等着,就把那些吃食全倒进垃圾桶上了楼。半夜突然下起了雨,再之后的事情,您回来就都看到了……”
管家这边话音渐弱,季晏承松了钳着人的力道,自嘲般轻笑出声。
他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不但想起了扶夏生日那晚的漫天大雨,更记起了曾几何时,他站在落地窗前问自己要戒指时那副满怀期待的神情。
北城的三次见面,季晏承知道他说的全都是谎言。
曾经用那般炙热的眼神回望过自己,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将曾经那些写在脸上如此明显的爱意统统归结为逢场作戏?
唯一能做出的合理解释,便只有归咎于自己对他不知珍惜的反复作践,肆意挥霍他的温顺以及双手捧着、血淋淋奉献上来的一颗真心,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后,最后迎来的结局,便只剩下爱意燃尽的心灰意冷,彻底放弃。
季晏承知道现在怪不了任何人,这孽是自己生生造下的,再多的苦都得受着。
他曾经在大哥面前信誓旦旦说过,日子过得再不如意,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跪着走完它就好。
当时只觉人这一生要经历太多的变数,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去顾念着以后。
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飞出去的回旋镖绕了一圈又扎回到在自己心上。没有扶夏的“以后”,真的是太痛了。
扶着膝盖缓缓蹲下,季晏承捏了把地上的土,哑着声线对身旁人道:“去找无尽夏的种子,回来种上。”
管家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清了,兀自琢磨了两秒,低声询问:“还要养以前那花吗?”
“那无尽夏喜温不喜冷,挺娇贵的,据说种子在咱们本地也买不到,要不要……换一个品种?”
“找不到就一直找。”季晏承魔怔了似的,两眼直直望着前方,没有焦距,说出的话却是异常地坚定。
“一直找,一直找,国内找不到就坐飞机飞去国外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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