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剩余的钱,还能去哪儿借呢?穷途末路的我抬起脸来,正对着医院厕所内冰冷的门板,那上面有保洁人员擦过的笔迹,上面写着——“五十万,卖肾,联系方式xxxxx。”
那一刻,我的身体内部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拨打那个联系方式冲动,当然,我知道那是骗人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问那些家伙:“骗我们这些穷途末路的可怜人,你们究竟有没有良心?”
“不卖就不卖,骂什么人啊?神经病。”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拿着手机的我这才恍然意识到,那通电话我已经打了出去。
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时的我已经精神恍惚到了那个地步。
手机再度响起,是辅导员的电话,我按下接听键,听见了募捐结束的消息。
我有钱了?
我有钱了。
没有喜极而泣,只是第一时间对那些善意的同学道出了自己的谢意,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竟恍惚地想——这就是电影的剧本把,主角在第一次小高潮后迎来了转机,之后事情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哦,对了,你可得好好谢谢虞冬青,他也给你捐了一笔钱,数目不小呢,他不是走的这个渠道,而是直接打进了你的卡里,你们关系不错吧?真是看不出来,那孩子意外地很热心呢。”
辅导员的这番话语,近乎令我难以呼吸,不知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我恍恍惚惚地来到自动取款机前,插入了我那原先余额仅有几毛钱的小卡片。
巨额的数字令我头晕目眩,一时间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笔钱不光可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甚至加上术后的一系列费用都绰绰有余。
紧绷的神经骤然间松了下去,我低下头,泪水不可抑制地从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
虞冬青……虞冬青……虞冬青……第无数次,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我唯一明白的是,继成为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之后,他又变成了我绝无仅有的救世主,我哭泣着,他不在我的面前,我却好像正用这样的方式向他倾诉心中的委屈。
哪怕他从未向我许诺过任何关于爱情的誓言,喜欢他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给了我向命运博弈的筹码,再一次,我燃起了令一切都恢复原状的期望。
一次也好,命运,让我做一回主角吧,站在母亲的手术室前,我双手合十,近乎祈求地,这样想道。
或许,一切都还有希望呢?或许,我真的是特殊的那一个呢?
手术结束,妈妈从手术室内被推出。
她正睁着眼睛,向我微笑。
那一刻,莫大的欣喜驱散了我的阴霾,我以为我终于第一次战胜了命运。
然而医生却在背后,叫了我的名字。
他带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告诉我,虽然手术成功,但我母亲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开始向整个身体扩散,这个病会逐渐拖垮她的灵魂、肉体。
每天,她将因为病痛迎接近乎无法忍受的剧痛,我可以选择用药物延缓她的痛苦,又或者尝试化疗,虽然那也只是同心理安慰没有区别的回天乏术。
医生用最委婉的话语告诉我,我的母亲没救了,要我带着她回家,带她做点儿能够令她开心的事,来迎接这最后的日子。
我承认,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因为愤怒,我差点让事情发展成医闹的地步,因为我不停地质问医生:“为什么这家破医院治不了,不早说?为什么非要将我母亲的胃切掉一半、令她经受过这么大的痛苦与委屈后,才告诉我们,自己爱莫能助?”
医生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歉意,他跟我说:“很多情况,也是手术过程中才能知道的。”
回到病房,我发现妈妈的脸色虽然苍白着,但她看向我的神色中,却是满含笑意的。
哦对,或许她也跟最初的我一样,以为自己从手术台上下来后安然无恙就是成功、病情就会好转、日子就会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不再有事。
虽然我已经确定了自己永远不会变成电影的主角,但看着满眼希冀的母亲,我想,如果我能让她成为传说中的电影女主,哪怕仅仅是她自己认为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叫她好好养病,我告诉她,感觉到疼痛是正常的,如果实在忍不了了,就一定要跟我说。
我的母亲躺在床铺上,身体如纸一样薄,在往日的我看来她无所不能、无坚不摧,而此刻她却如同一个刚到十八岁的小女孩一般,略带几分天真地望向我,问我:“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院呢?”
我说,快了快了,等你病好了,不疼了,我们就会出院了。
在打了镇痛的药物后,母亲终于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而我则开始联系预备转院的医院,市里的也好,省会的也好,哪怕位于首都的医院,我也要拼尽全力联系上,为她最后一试。
然而我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放弃吧,晚期的病人不宜长时间的劳累奔波,不如早点回家,这之类无情的话语。
我拿到钱了,我努力过了,但最终,我却哪儿都没去,我仍旧只能让母亲睡在原先的病房里,看着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看着她每过不到两小时便痛苦地哀嚎出声,手心都被指甲抓破。
而我能做的,只有请求护士为她注射一剂又一剂的止痛药物。
我是那样想让母亲恢复往日的笑容,想让她明白她也会有逆天改命的励志时刻,但到最后,我拙劣的谎言还是被她戳穿了,她的笑容就像一张即将碎裂的白纸,“小梧,妈妈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我想,作为儿子,我是失败的。
明明她已经经受了那样大的痛苦,但没用的我却提不起自己的精神,展露不出一丝一毫的笑容,甚至还得被那样的她鼓舞。
“你看吧,还好听了我的话,要是把房子卖了,出院以后咱们住哪儿啊?”打完镇痛药后的母亲会短暂地开起玩笑,这时的她表现得就跟平日里一样,会问我学校的事、工厂的事、所有我不在她身边时,曾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
“老实说,小梧,你不在的日子,我真的觉得很孤单呢。”
“那你现在不孤单了。”
“是的是的,不过……你现在不去打工真的没问题吗?妈妈很担心手术费的来源呢。”
“都说过啦,是同学们捐赠的。”是虞冬青……捐赠的。
“……小梧,为了妈妈的病,你是不是借了很多钱啊?我跟你说啊,人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还是诚信,捐的钱就算了,可但凡是你找别人借的钱,可一定是要还的哦……”
以前总觉得她唠叨,认为这样的她很烦,可现在我却贪恋起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因为随着镇痛剂剂量的加大,她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多。
她不能再吃正常的饭食了,一吃就会就会导致疼痛,然后呕吐,最初她吐出来的东西还是寻常的,可到了后来,就开始变成了绿色的胃酸、胃液,她自己看着都觉得痛苦。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多长时间?老实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其间辅导员来过电话,再度问了我回去上学的事,我说,不会再去了。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捐给我的钱也逐渐没剩多少了,我又开始向不同的人借钱,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花光所有——我不想让母亲在离去之时,连将她埋葬的钱都没有。
每天的镇痛剂,是一笔小数目,刚开始是杜冷丁,后来是吗啡,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很多,她会因此出现幻觉,有时候我能听见她叫我的小名;有时候又像是她自己回到了小的时候。
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口齿不清的神经病,是那种外人见了都会嫌弃的程度。
可我却并不觉得那样的她是可悲的,因为我见过她因为疼痛而祈求神明上苍,甚至一心求死的模样。
痛的时候,她总说她不想活了,但在那那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她又抚摸着我的脸,跟我说:“妈妈还想再多看你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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