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宜,你为了一件根本不该你来承受的事情,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年……你是傻子吗?”
他不知道声音为什么说他傻,不服输的心性本能想要反驳。可是他好累啊。眼皮都掀不起来,嘴巴也无法张开,身体好像被清洗过,散发一股沐浴露的清新。他在心中念了句:“你才是傻子。”
“不过,你不是最傻的那个,我比你更傻。”那个声音接了腔。难道他竟能听到他的内心?
“现在想起来,那些自以为是的憎恨、愤怒、较劲,都很可笑……不是吗?太可笑了。”
“一件事情如果太可笑,就会变得讽刺和悲哀。”声音忽地哑了下来,像是说话的人割伤了喉咙,混着暗暗血气。不知怎的,方青宜的心脏也跟着痛起来。
“好了,睡觉吧。”短暂的停顿后,说话的人笑了笑,停止了独白式的讲述,“做个好梦,宝贝。”
“晚安。”
——晚安。
他在心中回应,下一秒旋即跌入酣睡。
方青宜醒来时,薄薄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铺洒在寂静的卧室里。他坐在床头,愣怔了好一会儿,还以为自己又回到几个月前,准备出发飞往国外的那天清晨。
出发的前夜,他遭遇发情,靠着闻驭的信息素平复下来。闻驭离开后,他躺在床上,明明精疲力尽,却没办法入睡。他一分钟都没有睡着,闭着双目,聆听时间在黑夜里宛如细沙流动,直到浸润凉气的清晨来临。
昨夜比那夜更加混乱。
伴随破碎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拼凑,方青宜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他走出卧室,本想去洗手间,却发现厨房亮起灯光,早餐的香气从里头勾人胃口的飘出。
方青宜眼中闪过错愕,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到身着衬衣与西裤的Alpha站在里面。
闻驭已经做完早餐了,正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水珠,对定在门边的方青宜说:“去刷牙洗脸,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方青宜脸色紧绷:“你怎么……”
“没走是吗?”闻驭看他一眼,替他把话补全,“等吃完早饭,把你送到学校我就走。”
闻驭这么说,方青宜倒不好立刻赶他走了。他沉默几秒,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了洗手间。
闻驭很擅长料理,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不太有时间自己做。他将吐司烤得微软,放上煎至七分熟,蛋黄流心的鸡蛋,混合温热的蓝莓与奶酪夹进去。方青宜咬第一口,就觉得这或许是他来D国后吃得最好吃的吐司面包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冷着脸跟闻驭对桌而坐,一声不吭、毫无交流地共进早餐。快吃完时,方青宜正在喝牛奶,闻驭忽然问:“昨晚睡得好吗?”
方青宜差点呛到。
被闻驭按在沙发里,分开双腿,闻驭的脑袋埋进自己私处,舔舐敏感部位的场景与感受窜入脑海,令他难以控制地小腹收紧。他想要打断脑子里的画面,画面反而愈发顽固地呈现脑海。方青宜的耳朵泛起红晕,抓起玻璃杯大口大口喝牛奶。
“还行吧。”方青宜含糊说,顿了顿,又语调生硬补充,“昨天我喝了酒,喝多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下,闻驭停下吃饭的动作,皱着眉头扫他一眼。方青宜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闻驭应了声,没有揭穿方青宜拙劣的掩饰,抬起手臂揉揉自己脖颈:“我倒睡得不太好,你家沙发太小,睡得我浑身难受。“
“又没有人让你睡在这里。”方青宜嘟哝。
“什么?”
“没什么。”方青宜提高音量,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闻驭见他吃完,起身要收拾碗筷,方青宜说:“我来。”说着把碗碟刀叉一拢,端到厨房扔进了洗碗机。
他启动洗碗机,头也不抬说:“早饭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闻驭站在旁边没动。
方青宜又有点恼了。发生昨晚那样酒后乱性的事,他迫切需要一个人整理思绪,一点也不想再与闻驭面面相觑。他瞪向闻驭,语气很差:“怎么不动?不是说我不需要你你就走吗?”
闻驭黑眸里的光暗暗闪动,若有所思说:“怡怡,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青宜一顿。
“没关系,”闻驭展眉笑了,弯下腰,用指腹把方青宜嘴唇沾的一点乳白奶渍擦拭干净,“你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要不然,我也忘记好不好?”
方青宜面颊霎地发红。闻驭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团烧灼的欲念。天知道他多想就这样不管不顾,抱住眼前这个俊美清瘦的Omega,就把他按在厨房里,结合到最深处。
“我会走的。”闻驭叹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性冲动,“送你到学校我就走。”
“我自己可以去。”
“不行,”闻驭的态度强硬了几分,“这段时间不要再坐公共交通了。”
方青宜一怔,想起昨天闻驭抠着门框站在外头,眼眶血红、脸色很差,紧张得连呼吸都喘不上来的模样。他忽然不想再就这种无谓的小事与闻驭对抗。
他最终让闻驭送了自己。
经历昨夜的恐袭,今日的街道比往常要清净许多,随处可见巡逻的警察,空气里弥漫某种哀戚与肃穆。经过一条街区艺术墙时,方青宜注意到,墙上被喷涂了新的文字。巨大的“destiny!!!”用红色颜料向斜上方喷涂,像血红藤蔓从墙壁底端,扭曲着、挣扎着延伸墙壁顶端,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爆发力。方青宜望向车窗外,瞳孔凝视那堵墙壁。
一对母女走到那面涂画“命运”文字的墙壁前。母亲将手中的鲜花递给女儿,女儿蹲下来,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在鲜花旁点燃一支蜡烛。
这是为昨夜付出生命的那位陌生人点亮的。
昨夜的恐袭,当袭击者突然从外套里掏出手枪时,坐在他旁边,前一刻还在为输球沮丧的胖子察觉异常,毫不犹豫扑过去,试图夺走袭击者的手枪。袭击者慌乱中向他连续射击,造成他伤势过重,没能抢救过来。
他以自己的生命避免了更多无辜的死伤。
今天一早,他的身份被披露。原来他是名伤病退伍的士兵——因为误踩地雷失去左腿,戴的是假肢。失去健康躯体、从部队退伍令他沮丧万分,成日暴饮暴食、混迹酒吧,家人朋友都觉得他无药可救。
但昨天晚上,他又变回了一个了不起的士兵。
见方青宜出神地瞧着街旁的涂鸦墙,闻驭踩刹车放慢车速,打算靠边停车。方青宜轻声道:“不用。”
于是闻驭继续往前开。他将方青宜送到学校门口,把车钥匙塞进对方手里。
“这辆车留给你开,”闻驭蹙眉,“最近少出门,出去的话就开车。”
闻驭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可是这句话,一路上他反复说了好几次。方青宜垂眸看着掌心的车钥匙。他思忖心事时,闻驭接了个电话,很急的话从手机里传来,说合作方等得不太高兴了,询问闻驭何时能赶回F国。闻驭简略说:“中午之前到。”
他放下手机,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想对方青宜说什么。他怕方青宜嫌烦,最终忍耐着没再多说,只是无可奈何、带着阴郁扯出一丝笑意,摇摇头说:“真不想你待在这上学了。”
方青宜眸色摇晃。
闻驭还要赶飞机,在街边打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要上车时,方青宜喊住他:“闻驭。”
闻驭转头。
“路上注意安全。”方青宜说。
这个世界上,过去的一年里,有一百三十万人死于道路交通事故,一万人死于恐怖袭击。死于恐袭的人不足死于交通事故的人百分之一。可是恐袭的随机、无序与潜藏其中的人性撕裂,会让一个人,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国家,覆盖无法吹散的阴霾。
闻驭深深看了眼方青宜,笑道:“好。”
他冲方青宜挥挥手,弯腰坐进出租车,汽车缓缓启动,方青宜突然跟在旁边追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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