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链接发到了闻驭手机上。
闻驭打开新闻,平静的脸色顷刻冷得可怕,手指停在领带上,蜷曲的骨节泛出青白色。
重感冒击中了方青宜。
大概是那天夜里,站在窗边吹了太久冷风,加之抑制剂导致免疫力下降所致。
他吃了几天感冒药,一点也没好转。陈悦见他脸色不好,翻出自己常备的茶包,泡了杯热茶送进办公室。
方青宜看了眼杯子里的暗红液体,问:“这是什么茶?”
“红糖姜茶,“陈悦连忙回话,“特别管用!我姨妈痛的专属茶!”
方青宜:“……”
办公室诡异安静了几秒,陈悦脸色一红:“不是,我只是说我来姨妈痛,喝这个特别管用,不是说姨妈痛才能喝……方律师你别误会。”
“陈悦,”方青宜咳嗽一声,翻开文件,“可以了,你忙去吧。”
陈悦沮丧极了,回到自己工位,好久都没平复心情。方青宜几乎不跟她闲谈,今天难得聊两句,还被她搞砸了。
手机屏幕的消息框不断闪烁。她与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拉了个小群,群里正热火朝天议论什么。换平时,陈悦一定迫不及待打开,但她现在只觉得社死,一点摸鱼欲望也没有。
没过多久,内部邮箱接收到一封新邮件。陈悦以为是工作通知,打开一看,是封匿名邮件,内容只有一个链接。陈悦害怕病毒,迟疑着没点开,跟她关系最要好的同事打来电话:“陈悦,看邮件了吗!”
陈悦这才点开邮件里的链接,跳转到一个以报道八卦绯闻著称的网站。看着被顶到热门的新闻,陈悦脸色变了:“什么啊……”
“很过分是不是?到底谁发的匿名邮件啊,这不是故意整方律师吗……”
强撑到下午五点,方青宜实在疲惫,收拾了材料打算带回家处理。
陈悦见他出来,刷地起身:“方律师。”
方青宜:“怎么?”
陈悦目光发虚:“您现在……回去?”
“是,有事?”
陈悦欲言又止:“没、没有。”
方青宜早上去了趟法院,来律所时直接把车停在了地面。他走出写字楼,拢了拢围巾,还没抬头,闪光灯刺目闪烁,伴随密集的咔嚓声,记者们团团围住他,阻挡了他的去路。
日暮时分,太阳往下坠,天色变得暗淡。
陆临野背着书包,独自走出校门。F班的许倩倩从后面追过来:“临野,你待会去哪里?”
“回家。”陆临野边走边说。
“今晚我家办派对,”许倩倩期盼地说,“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陆临野一顿,正要回绝,余光瞥见刘禾朝他摆手。
他顺势说:“不了,我同学找我有事。”
“是那个小个子吗?他也可以一起来……”
许倩倩话没说完,陆临野已经晾下她,快步朝刘禾走去。
陆临野平时嫌刘禾烦,但今天刘禾出现得很及时。
“什么事?”陆临野问。
“临野,这是上次在派出所帮我们出头的律师吗?”
刘禾鬼鬼祟祟,把手机上的照片举到陆临野面前。
照片里的男性很年轻,柔软的茶色短发,灰绿色的眼睛,五官俊美得透出冷冽,穿一身正装,透出斯文的书卷气。
陆临野把目光从屏幕移开,没好气问刘禾:“你找他照片做什么?”
“你没看新闻吗,都快爆炸啦。”刘禾刷刷地点屏幕,找出新闻,把手机递给陆临野。
陆临野看向刘禾给他刷开的新闻,眼睛从上往下快速移动,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过了半晌,他把手机还给刘禾,冷冷挤出声音:“有病。”
“对啊,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方面的问题……喂,临野,你去哪?”
陆临野没理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刘禾一路小跑,才追上陆临野迈得很快的步子。他跟陆临野进地铁,挤了三站,又换乘另一条线,挤了七站,跟陆临野走出来,穿过地下通道,经过一段路,陆临野在街边停下。
“你到底要去哪啊?”刘禾气喘吁吁问。
陆临野冷冷盯着交通灯。人行道的信号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他跟随人流往对面走,刘禾屁颠颠跟在后头。
绕过一条步道,一栋写字楼出现在两人视线里。陆临野步伐本来很急,走到这里突然收住了脚。
刘禾措手不及,脑袋砰地撞到他后背,哎呦叫唤一声,眼镜摔在地上。他高度近视,眯着眼睛趴地上摸了半天,找到眼镜吹吹灰,重新架在鼻子上,隔着灰蒙蒙的镜片,惊讶喊:“咦,那个律师!”
陆临野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
隔着灌木丛,方青宜被几个记者围住了,话筒和摄像机几乎贴到他脸上。陆临野听见记者们争先恐后发问。
“报道是真的吗?你真的有腺体障碍,导致不能生育?”
“闻家这代只有闻驭一个,你不能生育,闻家是否接受?”
“因为你的身体原因,闻驭才会在外面找Omega是吗?”
“……”
“我的天啊,”刘禾目瞪口呆,“这些记者也太过分了吧,这些不都是个人隐私吗?”
哪有什么个人隐私。
陆临野阴郁地想。
几年前,他姐姐死的时候,最开始,充满了同情姐姐的声音。后来,方青宜作为检察官,坚持犯人是在姐姐自杀后奸尸。记者扒出姐姐的情感隐私,舆论陡然翻转。很多人在网上追着骂姐姐,说她是婊子、贱货,活该被奸尸。还有人找到他家,在房门、墙壁上,喷满恶毒谩骂的文字,甚至有人冲他们家扔垃圾、泼排泄物。爸爸冲动之下,拿刀捅死了犯人。
法律说,窥探隐私是罪,但如果是公众的集体窥探,那么这种罪就会被无条件赦免。
陆临野不无快意想,没想到吧,方青宜,有一天,你也遭遇了窥探。
方青宜的面庞忽明忽暗,被闪光灯肆无忌惮地照射。他看起来很虚弱,别说推开强行围堵的记者,就连站稳都显得困难。
陆临野喉结滚动,拢在校服口袋里的双手无意识紧攒成拳。他想到曾经,也是同样的记者,张大嘴,卷起舌,像一条条毒蛇,迫不及待扑过来,要吞食他与妈妈……
刘禾不安地拽拽他袖子:“临野?”
陆临野挣开刘禾,挤入记者之中,脑子里空白一片,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把方青宜从记着的包围里带出来。
方青宜看见了他,眼睛里掠过意外与错愕。陆临野与方青宜对视,指尖即将触及对方纤细白皙的手腕,耳边突然传来某个记者的发问:“方律师,三年多前,你作为检察官,坚持为强奸嫌疑人翻案。那个犯人也有腺体分化不完善的病症,你是否因为自己的疾病,对他怀抱某种程度的同情?”
陆临野的手僵在了空中。
方青宜脸色变了,猛一转头,厌恶地盯向发问之人。
“检察官的职责是追求案件真相,”方青宜嗓音压在喉咙里,“我的身体状况如何,与那起案件没有任何关系,你恶意引导这个话题,不仅在侮辱法律,也是侮辱你作为记者的职业道德。”
陆临野如同狠狠挨了一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从内心腾起。他愣怔地注视被激怒的方青宜,身体钉住了般动弹不得。就在这时,高大的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那人推开记者,把方青宜护进了怀中。
第31章 29
记者们哗然,闪光灯爆闪。他们没想到,原本在国外出差的闻驭,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扑上来正要发问,两个脸色冷峻的保镖走上前,把记者们驱逐了。
闻驭紧紧握住方青宜的手,带着他上了车。方青宜脸色发白,发抖的手指渗出一层薄汗。
闻驭脱掉西服搭在他身上,按关了车窗。
隔着逐渐关闭的车窗,闻驭的目光落向外头,在陆临野的脸上停了一停,旋即冷淡地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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