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和抬起眼睛,正儿八经地看了几眼陆临野。他没有立刻接话,倒是脑海里回忆起一件旧事。
那是大四即将毕业时。
有一天,方青宜跟他在图书馆写一篇论文,方青宜突然分化了,释放出浓烈到不正常的Omega信息素。图书馆其他学生骚动起来,Alpha们变得焦躁,就连身为Beta的蒋和都有些承受不住。蒋和赶紧把方青宜带出人多的场合,回到宿舍锁好门。方青宜脸色惨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手指死死抠着床单,嘴里喃喃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蒋和于是决定先联系那个叫闻驭的人,他手忙脚乱翻开方青宜手机,找到对方联系方式,第一次电话没接,蒋和又退出来,准备打给方青宜家人,正要拨出时,闻驭回电话了。
闻驭那边声响嘈杂,还有主持人被听筒放大的声音。蒋和顾不上问对方是否方便,急切跟他说,方青宜分化了,看起来很难受。
闻驭挂断电话,很快便赶来学校。他穿的西服,似乎从商业活动赶过来,看到蜷在床上的方青宜,一把抱起来,几步冲出宿舍楼,抱进了自己车里。
蒋和至今都记得,方青宜分化时,信息素剂量高到可怕的地步,令作为Beta的他都不太舒服,头皮阵阵发麻。闻驭是不折不扣的Alpha,却始终气息压抑、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知到方青宜失控分泌的信息素一般。
然而闻驭平静得异样的态度,却让蒋和在那一瞬,涌起难以形容的心悸。
后来,蒋和从本市新闻得知,原来带走方青宜的Alpha,就是闻家最近正式认可的继承人。闻驭那天下午,本来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庆典,却当着在场所有嘉宾的面,临上台前一刻离开会场。一篇报道还阴阳怪气嘲讽,闻驭刚继承家业就如此狂妄,大概是在外面“野”太久,不知礼数为何物吧。
“你怎么不说话?”陆临野的声音落入耳中。
蒋和拉回思绪,睨向陆临野:“就算联姻也是他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老公婚后绯闻一堆,”昨天撞见的场景浮现脑海,陆临野脸色愈发冰冷,“方青宜为什么非得跟那种人绑在一起。”
蒋和耸耸肩:“我说同学,方青宜怎么选择,关你什么事。”
“我……”
“干嘛,小小年纪,”蒋和哼笑一声,啪地放下手中文件夹,“想当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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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蒋和:别跟律师耍花样。
第60章 56
此话一出,如一颗无声引爆却威力无穷的炸弹,陆临野身形猛地僵住了。
气氛瞬间凝固,陆临野脸色变了又变,盯着蒋和,干巴巴反问:“是又怎样?”
蒋和到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往后一仰,对少年的冲动感到不可思议。
陆临野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你知道我昨天看见什么了吗?我看到他老公,跟其他——”
还没说完,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方青宜拿着外套和公文包迎面进来。
陆临野的话语一下子哽在喉咙。
方青宜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办公室的氛围有些古怪。他先是看向蒋和,蒋和举起双手,摆出一个他很无辜、与他无关的手势。他便又把目光落向陆临野。两人只对视一眼,陆临野便扭开了头。
他放下东西,走过去把桌面的材料整理好,对陆临野说:“临野,你出来一下。”
陆临野一声不吭地跟方青宜出了门。方青宜走到楼道尽头,停下脚步,将旁边的窗户敞开,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
“下月找个时间,”方青宜点燃烟,“我带你去探监。”
陆临野一怔,说:“好。”
方青宜修长手指夹着烟,袖子卷到肘部,斜搭在窗台上。今天天气不好,整座城市显得模模糊糊,街道的噪杂持续不绝落入耳中。
他没有看陆临野,把烟送入唇中,轻轻吐出一口烟雾:“你以后放学,不要再到律所来了。”
陆临野下意识问:“为什么?”
“这是我上班的地方,你过来会打扰我工作。”
方青宜语气冷淡。他把烟掐灭,头也不抬说:“快天黑了,赶紧回去吧。”
等方青宜忙完,开车返回家中,天色全然暗了。
虽然白天越来越暖和,晚上却依旧很冷,寒意如无数颗粒漂浮在昏暗夜色里。
方青宜把车停进车库,靠坐在驾驶室,沉默地待了好阵子,才锁了车,往房子走。
他打开门,玄关感应灯随之亮起,从壁柜上方射出的光线照亮他眼前的一小片区域,客厅与楼梯的黑暗幽静反被衬得愈发分明。
闻驭还没有回来。
闻驭工作繁忙,很少能正点回来,这个点不在家很常见。可自从上次他跟闻驭发生不愉快的争执后,两人的关系一直有些僵持。每次回到家,面对空空的房子,方青宜心头总是掠过微微的失重感。
就像从高处跌落。
这种失重感,会让方青宜回想起他与闻驭维持婚姻表象,内里却空洞无物的两年。日复一日,隔着卧室的房门,他听到属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
方青宜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
他走进餐厅,倒了杯水,然后转身上楼。
洗完澡后,方青宜倦得没有意愿再做其他事情,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耳膜边的寂静,在无声放大他内心的孤独。
半睡半醒间,咔哒一响,房门被人推开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过了两秒,才抬脚往床的方向走近。似乎是见床上的人睡了,对方始终把动静压得很低。
方青宜仍然闭着眼睛,没有动弹,意识却很清醒。他知道此刻坐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丈夫。
闻驭想必刚结束一场饭局,衣服沾染着烟酒气息。
方青宜每天都看新闻。他知道X国发生政变,闻家的项目被卷入其中。本市最大的财经杂志,还特意专题报道了这件事。直言闻驭接手闻家以来,丢弃老一辈的稳慎风格,做事杀伐气太重,如狂赌之徒,追求高风险、高收益。该项目遭遇危机,是对其商业策略的一次“沉重打击”。
事后嘲讽总是容易的。生意场上,不进则退,如果不求突破,就会被浪潮吞没。闻驭一意孤行在海外推进项目,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其他股东抱着既得利益,意见尖锐对立。如今项目停滞,闻驭必定承受了极大压力。
他正闭目思忖,闻驭俯身过来,手指插入他发丝间梳了梳:“怎么又不吹头发就睡?”
方青宜心中一愣。闻驭嗓音很低,如果不是离得近,几乎听不清楚。方青宜忽然意识到,闻驭不是在同他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都结婚了,还跟当年的小孩一样。”
闻驭的话音含混醉意,透出无奈。
方青宜原本可以继续装睡,当做一切都不知道。可当他察觉闻驭准备离开时,他不自觉伸出手,握住了闻驭手腕。
“闻驭。”
大概没想到方青宜会醒来,闻驭身形一滞。
方青宜打开床头灯,靠着床头坐起,注视没有脱去西服,就走进卧室的闻驭。
“最近有什么事吗?”方青宜轻声问。
灯光之下,闻驭深邃的眉目覆着阴影,显得颇为疲惫。他清晨飞去海外,傍晚回来,又马不停蹄参加晚宴,强打精神应酬整晚,才终于能够抽身回家。
“是不是因为X国的项目?”方青宜握住对方手腕的力道不由紧了紧,“我没做过生意,或许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也可以跟我说一说……”
“不是。”闻驭说。
方青宜眼神浮现困扰。
闻驭重新坐下来,抬起眼帘,静静与方青宜对视。床头灯散发出柔和黄光,把方青宜的面庞勾勒得精致俊美,如易碎的瓷器。闻驭的拇指落在他白皙面颊上,缓慢地、近乎眷恋地摩挲着。
闻驭黑沉沉的眸里,涌动复杂神色,一时间,方青宜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他与闻驭的关系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不安、被动的那个。可是,似乎闻驭也被某种不安、被动的不确定感裹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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