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方青宜扔掉纸巾,还没动身,洗手间的门忽然从外面推开,费珏走了进来。
“方律师,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费珏从后面紧贴过来,把他按在洗漱台旁,“晚上还很长。”
方青宜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肆无忌惮,脸上刷地腾起怒意:“放开我。”
“别装得这么一本正经,方明江玩得那么花,你是他亲弟弟,能乖到哪里去,”费珏更亲密地按紧方青宜,镜子里倒映出一双阴潮潮的凤眼,“我说,方律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天底下的Alpha那么多,闻驭不喜欢你,可以试试我,我不会比他差……”
方青宜的手摸到洗手台摆放的花瓶,冷冷重复:“放开我。”
费珏冲他耳朵吐气:“我拒绝。”
方青宜抄起花瓶就往费珏头上砸去。
洗手间里爆发瓷器撞击头部的闷响,费珏惨叫一声,抱住脑袋狼狈摔倒在地。
方青宜没理会他,砰地摔门离开。
迎面一个男士进厕所,与方青宜擦身而过。很快,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喊声。
“费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是血?”
一开始,方青宜觉得自己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当他步伐越来越乱,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时,他才浑身发抖地意识到,他失控了。
他怎么就打了费珏。
方青宜耳朵里嗡嗡乱响,差点撞到他面前的侍者。侍者急忙避开,托盘里的红酒瓶摔在地上,飞溅暗红酒液。
方青宜有种接近窒息的不适感,迫不及待想离开眼前这个陌生环境。可公馆内部结构复杂,他越走越陷入迷宫深处,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拐进一个长廊,他再次与人撞个正着。那人反应比他要快,一把抓住他胳臂,低沉沉落下声音:“怡怡。”
方青宜怔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怡怡,”闻驭捧起他的头,让两人目光相对,深邃的黑眸落入方青宜视线,“你怎么了?”
“我……”
“什么?”
“我想出去,”方青宜眼眶发红,哑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听清楚他的话,闻驭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出了公馆。
直到坐进汽车里,方青宜混沌的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汽车沿K市繁华的主干道行驶。夜幕里纷纷扬扬下起雨,密集的车流闪烁尾灯,汽车行驶缓慢。
车厢里很安静,坐在后座的闻驭与方青宜没有交谈。
开车之人是季楠平。
闻驭这次出差很突然,没有订票,直接要季楠平驱车两百公里赶来K市。
自从闻驭上次吩咐他处理姚嘉起,季楠平就隐隐察觉,老板要收心了。这次的事件,闻驭临时回国,就为了处理方青宜的新闻,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所以,当季楠平开到他给闻驭预定的酒店门外时,闻驭没出声,他就当做没看见,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开车,沿K市主干道来回兜圈。
差不多兜了半个钟头,方青宜终于说话了:“你怎么会过来?”
“我收到了晚宴的邀请函,”闻驭淡淡说,“不过我迟到了,准备入场,没想到会遇见你。”
——扯谈。
季楠平腹诽。
收到邀请函的明明是穆成先生,闻驭要走对方的邀请函,喊自己当长途司机,连夜驱车过来。
方青宜没有再多问,目光落向窗外,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上车到现在,过去了半个小时,这半小时里,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最早对闻驭动心的场景,他不想承认心动,又忍不住把目光黏在那个黑发黑眸、眼神桀骜的少年身上;想起目睹闻驭喜欢另外一个人,与那人耳鬓厮磨时,自己内心的难过与彷徨;想起两年前,坐在林阿姨病床边,一念之间,答应两人的联姻;想起这两年,很多个夜晚,空空的房子,闻驭没有回家,偶尔回来,也只是隔着墙,听到经过走廊的脚步声,另一间卧室的开门声、关门声。
然后他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一切都变得混乱、失序。他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天翻地覆……
“你住哪家酒店,”隔了一会儿,闻驭说,“我送你过去。”
方青宜仍然注视窗外。细雨连绵,雨珠一颗一颗打在窗玻璃上,变成一条条细细交汇的线条。天地笼罩在薄薄雾气里,灯光、街景与行人在雾气里模糊不清。
他抬起一只手,食指关节叩了叩车窗。挂在玻璃上的水珠被震动,往下滚落、碎裂。
“下雨了。”方青宜说。
“嗯。”
“不回我的酒店了,”他把额头轻轻抵住车窗,“去你那吧。”
闻驭一时没有接话。
他背对闻驭,因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在他的瞳孔里,城市变成一片海,他在海面飘摇。
“好。”闻驭很久才嘶哑地开口。
方青宜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半小时里,他想了很多,漫长得覆盖他的童年、少年再到长大成人。他最后想到的,是昨晚方姗说的话。方珊的眼神里带着哀伤,她问,哥哥,你真的甘心吗?
我不甘心。
第34章 32
十分钟后,汽车停到酒店门外,侍者快步迎上来打开车门。
方青宜抬眼望向酒店LOGO,蹙了蹙眉,隐约有个印象,之前汽车开到过这里。
不过他没有精力再回想。
他一路沉默着,跟随闻驭走进大堂、坐电梯上楼。闻驭刷开门,骤然点亮的室内光线令方青宜眯起眼睛,肩膀往后一靠,抵住门板。
闻驭听见声响,转过头,以方青宜撞到了哪里。他见方青宜静静地倚门而立,停顿几秒,又转回头去,边脱外套边说:“想再吃点什么?”
“嗯?”
“需要吃什么,我打电话订餐。”
“不用,我吃过了。”
闻驭没再说话,他把衣服搭在沙发扶手上,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得先开个会。”闻驭戴上耳机,对方青宜解释。
方青宜点点头,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儿,说:“那我……先去里面吧。”
闻驭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耳机里传出秘书的声音,询问闻驭会议能否开始,闻驭只得把注意力转回屏幕,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吧。”
方青宜无意打扰他工作,脚步很轻地走进里面的卧房。
卧房很大,窗帘没拉,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像是凝固在窗框里的一副画。
方青宜没有欣赏夜景。他的目光落向摆在中间的床——床很大,有一米八宽,但只有一张。
他发了会呆,走进浴室。
浴室的装潢同样高级,一侧镶嵌尺寸很大的镜子,进一步扩展视觉空间。方青宜一件件脱掉衣服,一转身,镜子里映出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热意从心口窜起,迅速弥漫全身。他低下头,有意避开那面镜子,把花洒拧到最大,让水流冲击身躯。
直到此刻,他依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怎么会在这座城市遇到闻驭?怎么会主动提出跟闻驭回酒店?他脑袋晕乎乎的,思考的能力被水流冲散。
方青宜洗得关节发红,才关掉花洒,慢慢擦身子、吹头发。
等到穿衣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行李没拿过来,这里并没有睡衣,没办法,只好将就套上客用浴袍。
他回到卧室,视线落到床上,不由一愣。
床头放着一套整齐叠好的睡衣。
他在浴室的时候,闻驭进来过,放下衣服就出去了,并没有敲门告诉他。
方青宜走到床边,打开那套睡衣。衣服很干净,散发晾晒干燥的清冽香气,只是尺码偏大,因为睡衣是闻驭自己的。
方青宜穿的话,得把衣服下摆掖进裤子里,再把腰绳收得最紧,裤子才勉强不会往下掉。
房门紧闭,墙壁的挂钟指向晚上十点,客厅的灯光从门底缝隙渗入卧室。闻驭还在开会,隔着门,方青宜能够听见闻驭用低沉语调,发出标准、流利又简洁的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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