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得窒息。
陆临野的呼吸乱了。
就像被海水淹没,不得不憋气求生。他取下花洒,调好水温,帮方青宜仔细清洗身体,独自忍耐体内狂躁的冲动褪去些许,才艰难吐出自己灼痛的呼吸。
方青宜醉得像个漂亮娃娃,任凭他摆布,在浴缸里安静躺着,闭上睫毛浓密的眼,俨然昏昏欲睡了。
陆临野给他洗好澡,浴巾裹着抱出来放到床上,吹风机通上电,仔细吹干他的头发,找出浴袍帮他穿上,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他走进浴室,清理了地面脏污,又把方青宜的衣服裤子,包括内裤,统统洗干净晾起来。
做完这一切,陆临野才重新回到卧室。
他脱掉帆布鞋,手撑脑袋,半躺到方青宜身侧。方青宜满身酒气没有了,只剩沐浴乳温和的清香,还有很不明显的Omega信息素。陆临野平时不敢长时间看方青宜,现在却得以看得仔细。方青宜脖子上有颗痣,耳朵后面也有一颗。真是要命,这个人怎么连痣,都长得该死的勾人。
“方青宜……”
他贴近方青宜面颊,迟疑些许,到底没有吻对方的唇,而是小心翼翼亲了亲耳垂。他把唇压着方青宜的耳廓:“你离婚好吗,再等等我,等我长大几岁。我会对你很好,你丈夫给不了你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方青宜脑袋在枕头上不安蹭了蹭。
这样的方青宜,乖巧得像是可以让人为所欲为。他忍不住笑了,食指抚摸Omega眉骨:“皱眉做什么,明明很漂亮,皱眉多难看。”
方青宜眉头皱得更紧:“不要闹了……”
陆临野笑着哄他:“我没有闹啊。”
“不要闹了……闻驭,”方青宜嗓音哽咽,似乎陷入梦魇,表情难过又疲倦,“我真的很累,不要再闹了……”
陆临野的满腔情意刹那冷却凝固。
他面色一寂,定定注视床上深受情伤的Omega,过了片刻,抬手把Omega眼睫的泪痕拭净。然后,他往后一退,缓缓起身下床。
房门砰地一声推开,段之随气喘吁吁走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段之随进门就说,“小恩怎么样了……”
后面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段小恩正坐在病床上,低下惨白的面庞,手指死死抠着床单。而闻驭静静站在不远处。
段之随原本下午到,然而遭遇航班延误,直到傍晚才落地K市。他一下飞机就接到闻驭电话,连行李都没放便直接赶赴医院。
段小恩刚从昏迷中苏醒不久,也不知闻驭跟他说了什么,病房里的气氛颇为压抑。
“既然你哥来了,那我走了。”闻驭说。
段小恩仍然垂着脑袋,对闻驭的话语没有做出反应。闻驭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转身往外走。
他走出病房,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楼梯方向走。
方青宜仍然不接电话。
后头有人追过来:“闻驭,你稍等!”
闻驭停住脚步,冷冷转过身。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段之随赶到他面前,口吻充满歉意,“小恩他确实是……”
“他今天——”闻驭打断,“试图在我妻子面前自杀。”
段之随一愣,表情变得复杂。
闻驭丢下话,不加掩饰表达出不愿再与段之随交谈的态度。段之随嘴巴张了张,到底识趣地咽下了原本打算说的话,伫立原地目送闻驭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叹口气,转身返回病房。
段小恩还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哎,说了让你不要回来,”段之随走过去关上窗户,痛心地说,“跟你说了很多遍,他如果想要挽留你,就不会三年多不来找你……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何苦呢。”
段小恩缄默不语。
段之随关好窗户,在床边坐下,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你不回来,还能存在想象,回来,连想象也没了,难道这就是你希望的?”
段之随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忽然,段小恩仿佛从麻木的状态里惊醒,浑身一颤,潸然泪下。
他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一种卑劣、不堪的方式,让自己变成丑陋的存在。
因为……想象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东西。
哪怕明明知道,闻驭其实没那么爱自己,闻驭放手就是真的放手,可他还是心存妄想,以至于在异国的三年多里,没有一天能够正常的呼吸。
所以他回来。
宁可最后一丝想象被撕得粉碎,也好过在想象里日夜煎熬。
终于,他听到了闻驭内心暗河最深处的话语——残忍至极的话语——
“小恩,我丢下方青宜把你送来医院,不是因为你比方青宜重要。”
“我的确做不到对你见死不救,放任你发病不管。但是,你知道我抱你离开的时候,脑子里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吗?”
“比起救你,我满脑子都在想,我不能让你死在方青宜面前。”
“三年前那个犯人被捅死,对方的血溅在方青宜制服上,每次想到那个场景,都让我反胃得难以忍受。我不能让你复制那个场景,让他再经历一次。”
“不要再因为我伤害自己了,”最后,闻驭用分辨不出情绪的低沉声线说,“你的做法没有意义。”
段小恩压抑的啜泣,在段之随的话语里,终于变成放声恸哭。
他双手死死捂住泪水打湿的面庞,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段之随将他抱住,轻轻拍打他的背。
——那天,他被妈妈关在屋子里。屋子很黑,没有电,身上被殴打的地方疼得厉害。他趴在栏杆上,呆呆望向窗外。平民窟的景象日复一日,都是同样的死气沉沉。
可是那天,坠落的太阳投落最后一道碎光,一个黑眸黑发的少年骑辆自行车,毫无征兆从他窗前掠过。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一帧画面,少年的形象如划破死水的刀刃,牢牢印刻在他的瞳孔。一瞬间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黑暗的屋子,也忘记了浑身的疼痛。
他以为他拥有过。
可直到现在,他才绝望意识到,即使对方陪他渡过了从少年到青年的光阴,那人心底最隐蔽的领地,却始终不曾向他打开。少年如幻影不可捕捉,仿佛初见那日,清俊身影在最后一缕日落残像里,一掠而过。
第67章 63
电话里传出已关机的提示音,闻驭神情一顿,手机举在耳边,隔了好几秒,才缓缓挂断通话。
客厅里静谧无声,落地灯散发的昏黄光线只照亮沙发旁一小片角落。闻驭往后一靠,目光落向落地窗外暗夜笼罩的庭院。
夜色很深了,方青宜不回家,也不接电话。
之前,电话还能拨通,但这一次,连接的音乐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闻驭再拨,那边直接关了机。
他去哪了?
闻驭遏制不住地焦躁起来,颅内的神经像被什么拽扯着一紧一紧发痛。他手肘搭在扶手上,很不舒服地支住额头,眉目间透出强烈疲惫。他郁郁想,或许,他确实应该在最开始,当他与段小恩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方青宜。
可当他回到家,见到睡在客厅等他的方青宜,他又无法开口了。
修长的身子蜷在沙发里,抬起迷迷糊糊的面庞,落入他眼帘的方青宜那么柔软,与当年冷冷疏远自己的少年截然不同。
他不愿意把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存打破。
方青宜喜欢他吗?也许吧。可方青宜太有自己的主张。想给与就给予,想收回就收回,让他觉得面对方青宜,总有一种捉摸不定的徒劳。
如同眼下。
不回家,不接电话,连一句解释都不屑再听。
焦躁愈发强烈,不断冲击闻驭冷静思考的能力。闻驭揉揉眉心,缄默片刻,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不常用的号码。
对方随时待命般,很快接通电话。
“闻总。”
“帮我找一下我妻子今晚住在哪家酒店,”闻驭嗓音低沉、平静,如果不见本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此刻正陷入燥郁的情绪里,“他有洲际的黑金卡,先从洲际酒店开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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