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松偷偷瞧了眼卧室的门,怕说话声太大让林瑟舟听见了,惹他舅舅不高兴,于是压着声音问:“尧尧,那个人你之前没见过?”
江念尧说没有,他昨天第一次看见陆刚林,也从来没有听江屿提起过。
“以前这种人很多,莫名其妙出来都说跟我哥有关系,”江念尧愁眉不展,“我哥一开始给过钱,后来就烦了,不搭理——都是些无赖,但没赖成陆刚林那样的。”
蒋松叼着笔,双眉也皱着。
江念尧不知轻重,他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脸惊讶地看蒋松:“松松,这不会真是……”
他话没说完,立刻被蒋松捂了嘴,两个人在初冬的深夜出了冷汗,卧室门随之从里面被打开,林瑟舟出来了。
蒋松和江念尧同时闭了嘴,一人喊了一声。
“舅舅。”
“林老师。”
林瑟舟没答应,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径直离开,摔门而出。十分失态了,林瑟舟从不曾有过在这种举动,即使再愤怒。
蒋松了解林瑟舟,这种一潭死水的平静比愤怒更加严重。
“尧尧,出事儿了。”
“啊?”江念尧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立刻想给江屿打电话。
可是江屿关机了。
分手这话已经说出口了,江屿怕自己后悔,立刻挂了林瑟舟的电话,然后直接关了手机,一点儿余地也没给自己留。江屿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只有江燕一直注视着。
江燕看着江屿攥紧发白的指尖,还有不断颤抖的双肩和猛烈抽搐的脊背,似乎能隔着不长不远的距离听见江屿的抽泣。
压也压不住。
哭了啊。
江燕鼻子一酸,想上去安慰,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江屿并不需要自己。
医院最不缺病人,而ICU门口最不缺快死的病人,在这里等待的人都存有生离死别的心情,不管怎么哭,没人会当成新鲜事看。
谁不是绝望悲观的潮水,在回南天里闷热窒息。
江屿在冰冷的墙角独坐一晚,在浑浑噩噩中半梦半醒,直到江国明的主治医生又出来了,江屿这时候腿麻了,站都站不起来。
江燕急忙过去,她没功夫把江屿扶起来,直接问医生什么情况了。
“抢救过来了,”医生说:“现在生命体征还好,但还需要观察两天,具体什么时候能出还不好说。”
江燕喜极而泣,那表情卡在哭笑中间。
“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刚刚签字的家属呢?”
江燕手一指,“在那儿蹲着呢,太累了,站不住,这儿也没地方坐啊。”
江屿是懵的,眼神空洞,他哭得太狠了连眼窝也深陷进去,实在过于狼狈了。可江屿的模样在医生看来是见怪不怪的——有同情,但改变不了什么。
医生表情不变,语气也不变:“我还是那句话,专业抢救我们医生会做,但家属要配合,多跟患者说说话,增强他对生活的积极性——这样,每天中午有固定探视时间,你们俩谁进去?”
江燕嘴快,“我!”
江屿:“……”
江燕一点儿不给江屿面子,“医生,他是我哥,嘴巴笨不会说话,你看他现在这个糟心样子,哪儿能聊天啊,不跟着一起躺进去我就谢天谢地了——让我去吧!”
江屿:“……”
嗓子太疼了,说不出话,尽让江燕占便宜了。
“行,”医生又多看了江屿,回头又对江屿说:“服务台先去登个记,每天中午十二点半,过时就没机会了啊。”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江燕揽了活,想把江屿轰走,“江屿,我求你赶紧回去睡一觉吧,瞧你这脸色。”
江屿的声带像被撕裂成两半,说话不太顺畅:“我脸色怎么了?”
“白纸也没你显色,你跟那些心梗的有得比。”江燕求他,“哥,你别给我添堵了,万一你再倒了把我劈成两半也顾不过来啊。”
江屿努力站起来,失败了,“放心吧,我死不了,再说了,我也用不着你操心——燕儿,拉我一把。”
“我不操心,别人也操心啊,你那个……”
江屿刚被江燕拉起来一点儿,他自己力气一松,又坐回原位了。
江燕:“……”
完了,嘴太快,说错话了。
江屿颓然地把假肢瘫在地砖上,不打算起来了,他说话声音很轻,又带上了点儿鼻音,“别人也不用操心了。”
江燕觉得自己猜对了,一时替江屿难过,她讷讷地转移话题,“天快亮了,你吃早饭吗?我给你去买点儿?”
“行,”江屿又把自己闷了回去,“我吃,什么都吃。”
林瑟舟像一只迷茫又愤怒的困兽,他在黑夜里横冲直撞,始终问题出口,他想不通原由,更想不通江屿那番话的意思。
好像人到中年,所有问题都来了,林瑟舟以为自己游刃有余了,可显然不是,他处理得不好,甚至一团糟。
比上回还要槽糕了。
林瑟舟在路人眼里还是文质彬彬的的形象,带着无框眼镜,头发没扎,就是衣服穿得单薄些了,一件白衬衫被毛毛细雨润湿了一,半贴着腹肌的肉,挺惹人侧目的。
雨越下越大,林瑟舟终于觉得冷了,他抬头迷茫地看向四周,霓虹闪耀的街,到处都是花花世界的喧闹。
花蝴蝶飞进酒吧,林瑟舟恍惚的视线也跟着进去了,他觉得这地方眼熟,是自己第一被江屿捡回家的地方。
还是老位置,林瑟舟一坐下就能吸引很多同性人的注意力,文弱书生又钻进了狐狸洞,这次好像没人能来拯救了。
顾典和丁丁在酒吧消遣,这两位自勾搭上以后玩得疯,暂时不上外面祸害别人了。丁丁最近不用上班,顾典逮着时间就约他出来,丁丁也来者不拒,但最后过夜的地方一般不固定,他俩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十分乐在其中。
顾典挂在丁丁身上,说自己喝多了,丁丁嘴里说着大块头,扶着人踉踉跄跄地在酒吧穿梭。
“去哪儿啊?”顾典问:“你家还是我家?”
“酒店!”
“不去酒店,上回去了,没劲,”顾典把手一揽,把丁丁往自己身上带,“今晚去我家。”
丁丁似笑非笑地问:“你家没人吧?”
“不然能藏谁?”顾典很是道德典范:“我一般不喜欢一脚踏两船。”
丁丁突然愣了愣,眼睛在花里胡哨的灯光下一偏,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林老师?”
顾典还眯缝着眼睛,以为丁丁拿他开涮,“我有病啊,藏他干嘛!”
“不是,”丁丁推开了顾典一些,他指着中间吧台,“顾典,你看看那谁啊?是林老师吗?”
顾典顺着指向位置看,立刻醒酒了,“老林?他怎么在这儿?”
林瑟舟不光一个人,身边还坐了一个,不确定两个人认不认识,一起喝酒了,林瑟舟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人一脸兴奋。
“我靠!”丁丁十分激动:“林老师出来鬼混我屿哥知道吗?”
顾典:“别胡说八道,老林不是这样的人。”
丁丁双手一摊:“这不明摆着么,我看见了啊!”
顾典摸摸下巴,“我怎么看他有点儿借酒消愁的意思?啧,不对劲,跟夏禾秋那会儿像。”
丁丁没听懂,“谁?夏禾秋?什么意思?”
“失恋啊!”
丁丁说不可能。
顾典让丁丁在原地等着他别乱勾搭,自己过去看看。
林瑟舟看见顾典一点儿也不惊讶,他指了指身边的人,眉头一蹙,把脸转过去了。
顾典一点即通,当即把缠上来的小妖精赶走,“正牌男友带刀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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