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一个江南水乡的僻静民宿,在鸟语花香的氛围里,太阳东升西落,闲时饭后散步,悠哉哉地住了一个星期。
退房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江屿在小湖边搭了个帐篷,他支了个烧烤架,一边给林瑟舟烤肉串,一边跟江念尧视频。
蒋松也带着江念尧在玩儿,马上就高三了,林瑟舟准许他们最后的狂欢。
也不知道上哪儿狂去了,江屿没问,就问了一句钱够不够,江念尧说够了,他心情好像晴转多云,倒是先把视频挂了。
江屿:“……”
翅膀硬了。
此时林瑟舟正洗完澡从屋子里出来,江屿没闲工夫跟江念尧计较。
江屿把肉串递给林瑟舟,林瑟舟没接,挑了串香菇。
“吃素啊?”江屿问。
“嗯,”林瑟舟在江屿身边坐下,“四大皆空。”
江屿笑出声,“你晚上可不空。”
林瑟舟问:“累着你了?”
“还行,”江屿眨眨眼,“腰酸。”
林瑟舟给江屿揉腰,山间密林有鸟语花香,也有星星月亮,抬头就能看见,江屿闲着无聊,一颗一颗数星星,数了三遍,没数明白,正要开始第四遍,江屿放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备注显示张警官。
这个联系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江屿有点儿发憷,不敢动。
“我去,张警官找我干什么?陆刚林越狱了?”
林瑟舟哭笑不得,“别胡说八道。”
江屿靠在林瑟舟肩上,把脸一蒙,他看也不想看:“舟哥,你接。”
林瑟舟接了,摁着免提。
张警官很健朗,电话接通了,张口就是:“江老板,好久不见啦,最近好吗?”
“挺好的。”林瑟舟说。
“欸……”张警官耳朵好使,听出这位不是机主本人,“林先生啊?江先生在吗?”
“在,”江屿无奈,逃不过,“张警官,您还没退休呢?”
“哈哈,最后一年,最后一年了!”
江屿情绪不高,“您指名道姓找我,准没好事吧?”
“瞧你说的!”
江屿:“那你说你的,我听听看算不算好事。”
张警官被江屿弄得不好意思了,仔细一想,也是,对江屿来说确实算不上好事。
“是这样,”张警官尽量婉转措辞,“江念尧是你的弟弟吧?”
好事坏事原本是江屿打趣的说辞,可张警官带着严肃的口气提起了江念尧,这就不能开玩笑了,江屿瞬间坐直了身体。
“是,他是我弟弟,怎么了?”
张警官:“我们在被拐儿童信息库里找到了他的信息,没想到监护人是你,挺巧的。所以打个电话问问,江先生,你是怎么收养江念尧的。”
江屿跟林瑟舟对视一眼,接下来说的话就相当谨慎了,“他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抢下来的。张警官,尧尧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去派出所备案了,一直没有人找他。”
“现在有了,”张警官叹了一声,“上个月,被拐儿童信息库最新更新的数据,我们找到了跟江念尧DNA匹配的人,并且跟她取得了联系——她在找孩子。”
江屿紧紧攥着林瑟舟的手腕,掐出了指印,他一时说不出话。
“江先生,”张警官得体询问,“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
江屿和林瑟舟第二天就回去了,张警官忙,他们直接约在了派出所见面。这回江屿和林瑟舟从调解室被请到了办公室。
张警官开门见山,他没有向江屿透露寻亲人的信息,只把他们的情况跟江屿说了。
“挺惨的,”张警官说:“为了找这个孩子,她这些年过得挺惨的。”
江屿不屑一顾,“找?他找了?我五年前就带着尧尧把DNA信息录进库了,那会儿怎么不见他来找啊?那是找的样子吗,太不真诚。”
张警官叹了一声:“妇人无知,乡下来的,没读过多少书,一辈子围着老公孩子和灶台转,根本不知道信息采集这种事情,她头几年只顾自己找孩子,连案子都没报过。”
女的?一个人?江屿愣了愣。
林瑟舟思维冷静,他问:“那现在怎么想起来报案留档了?”
“这女的挺不容易的,”张警官摘了老花镜,不疾不徐地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江屿和林瑟舟,“江念尧刚丢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全疯了,疯了几天才想起来找,头两年就在附近的县市区找,翻遍了,没有人影,于是把范围扩大,出了省。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老公,也就是江念尧的爸爸,在找他的时候出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江屿怔了怔,静默不语。
“那女人给老公办完后事,又自己上路找孩子了,可是她没收入,没经济支撑,就一年时间,弹尽粮绝了。婆家的人不要她,说她是扫把星,丢了他们的孙子,又克死了他们的儿子,没有血缘维持,家根本不成家。”
江屿越听越难受,林瑟舟拍着江屿的背,问:“然后呢?”
张警官说:“她还是想找孩子,但得先把日子过下去,她知道必须存钱才有机会,所以四年后吧,她再婚了,是别人介绍的。刚开始日子还行,可时间一久,人的真面目总会露出来——那男的酗酒、家暴、赌博,简直五毒俱全。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都被抢没了,希望又从零开始啊。”
江屿拧着眉,“那她没采取措施吗?”
“本来想离婚的,”张警官说:“可她又怀孕了。”
江屿差点蹦起来,“什么?!”
所以她现在想找回江念尧是什么意思?
“唉,江先生,我跟你直说了吧,”张警官摇了摇头:“她生孩子的时候不顺利,孩子缺氧,脑瘫了。几年前,她又查出胃癌,治了,五年内复发,命不久矣了——她现在是这种情况,女儿生活不能自理,老公又是这么一副德行,所以她想——”
“所以她想把尧尧找回去收拾她生活的烂摊子吗?”江屿冷若冰霜,“张警官,这事儿我不同意。”
张警官语重心长,“你同不同意没用啊,江先生,关于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执法部门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再说了,你打算瞒着江念尧一辈子吗?他得知道自己的来处。”
可他的来处一塌糊涂,那个女人惨,江念尧就不惨吗?凭什么把重如千斤的大鼎往他身上压。
“张警官,”江屿缓缓开口,“尧尧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弟弟,但我疼了他十几年,我把他当宝,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受苦受累。”
“江先生,我觉得把事情告诉他,让他自己来做选择,这样比较妥当。”
这是警方最大的让步和最完善的处理办法了,林瑟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那女人想找各方媒体来报道这场认亲仪式,江屿坚决反对,他告诉警察,如果现场有一个记者,他就带江念尧走,管他什么狗屁血缘,他能让那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孩子!
江屿恐惧摄像头和锋入利剑的舌头,那都是杀人无形的凶器。
想认亲,可以,关上门自己认。
于是警方来回沟通了两天,那边终于同意了。
江屿这才把事情跟江念尧说。
速度很快,第二天就见了一面,花了一个多小时,算是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江念尧跟蒋松吵架了,吵得很凶,蒋松干脆搬回自己的住所,林瑟舟去问了,没问出什么。青春期少年的心思清澈见底,却也比海深,只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是江念尧在双重事件的夹击下,整个人失魂落魄。
江屿怕影响他期末考试,每天陪着,陪了一个月。
在即将考试前夕,两个孩子依旧没有和好,面对面时的气氛相当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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