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我仍然热衷于捉蝴蝶,一如热衷于捉住那些生命里可望不可即的美好事物,紧紧将短暂到哪怕只有一瞬的东西抓在手心。
我技术逐渐娴淑,但再优秀的猎手也有失手的那一天,许多蝴蝶死在我手里变成泪水和山茶花。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不想伤害它们,就不要伸出手。
不要犯错。如果犯错的话,就再也无法补救了。
宋澄。
现在到我犹豫了。
但我并不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谎言,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人是会依赖于温柔的生物,并且渴望汲取更多……更多。我不应该觉得自己会特殊到能抵抗温柔。
没有人能抵抗被爱。
我松开手让手机落到地板上,慢慢蜷缩在书房角落,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错特错。我错在没有保持炮友之间的距离,没有竭尽所能的去引诱宋澄,得到之后就潇洒离开。我错在被一方温暖灯光吸引,受一缕汤的香气蛊惑,跟在宋澄身后好奇的踏进他家里。他本不应该与别人不同,是我做错太多。
我深知自己自私的本性,随意玩弄宋澄的感情,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就算坦白之后被他打一顿,被他甩,这些都是我活该。可是宋澄这么温柔、体贴又隐忍,如果因为我这个人渣受伤,他最可能的是温和的与我分手,然后默不作声的收拾起满地谎言的碎片。
我不能想象他那幅难过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害怕了。我怕他变得和第一只蝴蝶一样,被雨水淋湿成冰冷的蓝色。
我漫无目的的想着,忽然意识到以前似乎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从未有人让我想到过这些——
或许在捉住这只蝴蝶的同时,我同样被他网住。
第66章
“小朋友,你是叫许俊彦对吧?”
“抬头看看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为什么?”
在黄昏的放学街道,我一个人低着头踢脚下的石子,往公交站走去。
我被许育衷恶作剧锁在学校的杂物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路过的好心老师放我出来,许家来接的车早就走了。那几天因为许育衷调皮捣蛋,舅舅出差只带上许育城,他心里窝火,因此在学校变着法子折腾我。我知道许育衷肯定骗司机我先回去,他总是这样,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去坐公交车。
后来我明白成年人怎么会轻易被孩子欺骗,除非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得罪许家真正的少爷,我只是个杂种罢了。
后来在一个街道的转角,一个男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忘记了他的脸,或许我因为太过害怕,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他用力扯着我,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拖到了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那天特别热,我挣扎的时候出了满身汗,被控制的恐惧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抓着我的肩膀,扯我胸口的衣服要看我的校牌。我记得他语调慌张又急切地问我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道这问话有什么含义,只是凭着本能和这个男人对抗,死死把校牌攒在手里,不肯放开。
最终我失败了,他看到了我的名字,用力按着我肩头的手像被电击似的一下放开。我看到他的手指不正常的在空气中痉挛了一下,他转而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我模糊知道很多绑架犯会杀死看到他们脸的人,因此紧紧闭着眼睛。他语气莫名变得迫切,带着让人恐慌的怒意。
那个黄昏都逐渐模糊,只剩下狭窄巷子的阴影和我被汗濡湿的衣背证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男人喋喋不休又病态执着的追问变成我多年来的梦魇,这黑影缠绕着我难以消散: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如果噩梦有名字,它的名字应该叫父亲。
我浑身冷汗的惊醒,孙宁收回掐我的手,前面还有人在发言。她把报告挡在涂着淡红色口红的嘴唇前,低声和我说:“许俊彦,你这个月已经在例会上睡着两次了。我知道一大早开会挺辛苦,但你多少代表着我们组,能不能不要给我们丢脸?”
我歉意的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这几天两边的事情都多,我又有不少新想法,想都尽心尽力做好,因此经常熬夜到三四点,在开会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撑着额头睡着了。
散会之后大家离开会议室,孙宁和我走在后面,她忽然说:“最近……项目催得也没那么急,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们组压榨劳动力一样。”
“是我个人的事情,下回我会注意。”我苦笑着说,“还好你弄醒我,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
“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也有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孙宁总要不时拿这件事刺我一下,我心里觉得她大概是仇富,但也不好和她解释我们家的复杂情况——我大概算不上富家少爷,只不过外人看着光鲜而已。
“谁没有一两件烦心事。”我不和她计较,耸了耸肩,“你觉得我很轻松?”
“那倒也不是。”前一波人太多,孙宁和我只好进了另一部电梯,她说,“在我看来……”
话未说完,本来运作正常的电梯猛地沉了下,孙宁穿着高跟鞋一时站不稳倒到我怀里。她惊叫一声拽住我的衣服,我本能的揽住她,伸手扶住墙壁稳住重心,电梯不受控制的飞快下降似乎要摔下去,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不会吧,最后居然是和孙宁一起死的?!
还好只是刚刚那一下落下去,之后就卡住在不知几层之间彻底不动了。孙宁和我惊魂未定的站好,电梯的应急灯亮起,我们俩面面相觑。
她很快恢复冷静,拿出手机打了维修电话,得知昨天就在各个楼层贴了这部电梯故障的告示,结果我和她都没留心。维修人员告诉我们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孙宁挂了电话,脸色很难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上午估计做不了事情了。”
“咱们刚劫后余生就想着工作,你可真是厉害。”因为刚刚猝不及防的“投怀送抱”,我觉得这狭窄空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开玩笑说,“可惜公司没有评劳模,不然非你莫属。”
“我只是对自己的任务负责。”她脸色缓和一点,“这里竞争很激烈,一个女人想要立足,像要领导他人还被人尊重,就必须把一切做到最好,你不会明白。”
我说:“有时候没必要逼自己那么狠,差不多就行了,活那么累图什么?”
“所以说啊……你这种富二代,和我完全不一样。”她大概是意识到再烦躁也不会让维修进度加快,吐了口气,闲聊似的开口,“就算你不努力,也不会怎么样,家里人供着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肆意挥霍。但我们要是不拼命,可是会饿死的。你说我图什么?”
“哎……”我一时语塞,只好讪讪的劝道,“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谁都会有烦恼。我有时候也会特别绝望悲观,觉得生活很难……”
“有背景,上面有出色的哥哥顶着,所以不需要特别努力锻炼自己,尽管如此也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头脑很聪明,刚进家族企业就被提拔,年纪轻轻在B市有房有车有存款,长得嘛……算得上不错。”她看了我一眼,“在我眼里你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做梦都能笑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知道住在只有九平米的地下室什么感觉吗?三乘三,床占了一半,吃饭只能蹲在地上,衣服白天铺在床上,晚上放在箱子里。你知道顶着太阳在劳务市场到处问工作什么感觉吗?B市的阳光能烧掉人一层皮。我刚做实习生的时候,一个月只有三千块钱工资,每天通勤三个小时,五点多就要起床,还要交房租水电费……你根本没吃过什么苦。”
“你有钱,有能力,有背景,想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愿不愿意。我告诉你但凡人能改变的情况都不是困境,被命运死死扼住喉咙喘不过气,这才叫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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