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撑着他的男人有些眼熟,似乎是杨沉的一个哥们。对方一见我就笑了:“许俊彦是吧?来搭把手,杨少喝多了。”
我赶紧接过,杨沉懒洋洋的搭着我肩膀,全身力气靠在我身上,重得我一个踉跄。
“人送到家,我就不当电灯泡了。”门外的男人也不进来,笑嘻嘻的挥手,“不用送,我自己下去。”
对方说着还帮忙把门带上,我心说你看我像是抽得出精力和你客气的样子吗?满肚子疑问说不出口,只得一步一步扶着杨沉往卧室去。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反应迟钝得要命,倒在床上几分钟后缓缓开口:“……许俊彦?”
“除了我还有谁?”
吴冕刚说了让我找些事做免得忧心忡忡,杨沉转身就给我送麻烦。但我从没见他如此模样,想了想去浴室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把粥拿去热了。
手指抚过那漂亮得摄人心魄的眉眼,我无奈的说:“薛可茗结婚,你借酒浇什么愁?还想和她再续前缘吗?!”
杨沉转头看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和她没关系。”
我敷衍的答应几句,起身要去端粥,被他一把拉住手腕,猝不及防摔在床上,怒道:“杨沉,你发什么神经——”
“……别走。”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虚弱,“你别走,我想吐。”
“我不走,等你吐我身上吗?”
我好笑的说,翻过身摸了摸他贴在额前的头发。可能是醉酒之后不舒服,杨沉眼眶发红,看得我叹了口气:“我不走。”
“好。”杨沉顿了半晌,忽然道,“我后天的航班。”
我没听懂,片刻后反应过来:“你爸让你回去跟项目?这么快?”
“还没拿下来,在此之前什么变故都有可能,我和他之中必须有个人在。”短短几句话说得很慢,他停下数次,好像在想措辞,“国内也不能没人。”
我点了点头,杨沉他爸既要顾全国内发展,又得盯着项目竞标,肯定会安排很大一部分工作在杨沉头上。纵使杨沉天资非凡,可他平常习惯随心所欲投资自己的事业,骤然被委以重任,自然心情焦虑。
“我知道你烦。”我说,“不高兴的事可以和我聊,别喝这么多酒,你胃不好。”
他摇了摇头,叫我的名字:“许俊彦。”
“嗯。”
“我很累。”
我闭了闭眼睛,平躺在他身边,盯着奢华璀璨的吊灯:“我也很累。我们都很累。”
“怎么会这样?”杨沉说,“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侧过头,看到他眉头颤抖,神色痛苦而压抑,一滴眼泪正顺着眼尾滑落,折射出细微光亮。那光芒仿佛割开我的心脏,几乎比我从他那里承受的任何一次打击更猛烈。
某个瞬间,我真的想告诉他宋澄的事,想让他收起这副悲伤的样子,换回平常神采飞扬的笑脸。我告诉自己,我对他心软最后一次。
“杨沉。”我撑起上身,低头吻去他的泪痕,语气轻柔,“我们会好的,以后的路会很长很长……”
……而你要自己走了。
第146章
我平常很注意工作时的言行举措,不喜欢无故旷工,因此从未刻意送杨沉离开。
这段时间他听从父亲安排,摒弃一切招摇派头,也不坐私人飞机,往返都尽可能低调。我早晨起床去上班,杨沉的助理来接他,我们在门口亲吻然后分开。如果他是下午动身,就一起吃个午饭,也没什么要特殊嘱咐的事。
但这次我躺在床上,听到浴室的水声。不久后杨沉出来换衣服,我坐起身:“你十点半的航班?我送你。”
“怎么?”他有点诧异,“又不是周末,你不去公司?”
“我是老板,不去也没人扣工资。”
杨沉挑了挑眉,没有执意拒绝,我猜他心底是想我送一送的。
赶上车流量高峰期,路上要开多久不好确定。我立刻起床洗漱,正巧有人敲门,便叼着牙刷去开。门外站着之前见过的小袁,他笑着说:“许先生早上好,我来接杨总去机场。”
我让他进来坐着,杨沉已经准备好了,反而变成他和小袁等我。怕耽误时间,我快速收拾得差不多就跟着出门。
如我所料,路上拥挤得不行,而且B市的堵车是不可抗力,就算身份再大对此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小袁十分紧张,频频低头看手表,又觑着杨沉脸色,生怕他因此发怒。
杨沉却很从容,一只手和我十指相扣,修长的手指轻轻划着我的手心,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我侧头凝视着他安静的侧脸轮廓,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些说不清的变化,像一团雾笼罩在我们之间。
也许下次再见面时,我和他都会彻底不同。
在司机送我回程的路上,我忽然想到,其实最明显的变化是杨沉瘦了许多。
许育城已经很少来公司监督,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手头的几个展览步入正轨,各种情况逐渐能熟练应对,不必事事过问唐茉。
安德烈偶尔出现在公司,向我撒娇讨几个吻又离开。杨沉忙得昏天黑地,声音里有挥之不去的疲惫,连带着对感情问题疑神疑鬼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宋澄倒是每天都和我联系,只字不提自己在做的事,反而关心些鸡毛蒜皮的细节,督促我按时吃饭,每天补充维生素。
与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诡异的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杨沉和我说起项目进展缓慢,我好言好语安抚时总感觉有重物压在胸中,令人烦闷;安德烈娇纵,加上见面次数少,不得不让步几分,顺他心意,任他胡作非为;宋澄聊的是日常琐事,但我习惯打下的每行字都审视几遍才发送出去,找不回半点随意自在。
身上仿佛上了一层枷锁,被什么禁锢着。
吴冕约好帮我做检查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安德烈笑着向我招手,我追过去,他不知和杨沉说了什么,身形缓缓消散。杨沉扭头暴怒的伸手掐住我脖颈,我仰头想求饶,看到宋澄站得很高很远,脸庞都模糊。
到最后他们都消失了,剩我陷在昏沉梦境里,像躺在一片残破棋局之中。
惊醒后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遗留,只是觉得轻微茫然。过了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窝在书房的地毯上,而非睡前躺下的主卧。
又来了,再这样下去真不行,下次发生说不定就在公司,会被下属当成精神病。天色渐明,我睡意全无,干脆给自己倒了咖啡,隔着睡衣按住心脏跳动的位置。
胸口很空,曾经填满的在不知不觉间流失殆尽。
第二天的清晨我就去见吴冕,离预约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径直去在休息室坐下。负责预约登记的助手和我已经熟悉,端上蛋糕和饮品,对我道:“许先生今天来的好早。”
“上午的事都推了,闲得无聊,提前来坐坐。”
我听杨沉说过,吴冕人品医术都拔尖,而且家世本身就不错,能被二代三代们认可,因此颇受欢迎。如果不是他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严格控制预约人数,恐怕每天这里都要人满为患。
各路烦恼忧愁与问题漂浮在装修温馨的房间上空,等着被倾诉被安抚被遏制。我常常会想,说不定走在路上时,迎面遇到的每个人都怀揣着隐秘而深刻的痛苦。
助手估计是担心我无聊,便把自己在做笔记的书拿来这里,陪我一起坐着。
“专业书?”我看到各种记号笔的划线,不禁莞尔,“做医生要终生学习,很辛苦吧?”
“做什么都要学习,我最近要准备考证。”他也笑了,“但学医是真的苦,要不是没有天分,我倒想跟许先生一样经商。”
“医生是高尚的白衣天使,别的职业比不了。”
我看到他书里夹着本六祖坛经的册子,有点惊讶的问:“你信仰佛教?”
“是的。平常静不下心抄一点,可以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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