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和哥哥说过。其实我很讨厌妈妈,讨厌她在我身上强加她想要的东西。”
安德烈抿了下嘴唇,开口道:“她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全凭兴趣,心血来潮的感情行事。所以才会有我这样的孩子。”
母亲在我印象里几乎只是个浅淡的影子,仅有的几次接触也没留下什么美好印象。不过听他用这种被宠坏的孩子般的语气说话,到底有些不爽。
本欲反驳他,仔细一想却突然明白了他之前对我肆无忌惮说出伤害话语的原因。
先前觉得是他真心轻贱厌恶我才会如此,可后来他依旧黏在我身边亲昵讨吻。现在想来,无非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立刻做了。
我行我素不可理喻到这种地步,简直令人甘拜下风。
遇上红灯,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停下车。
安德烈看向窗外,只留给我侧脸的轮廓和白皙的脖颈:“即使我讨厌妈妈,也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很像她,内心深处追求完美的东西。”
“比如?”
“我想要一个完全以我为中心的爱人,将我当做他的神。不论他的过去如何,从此以后眼里只有我。”
我瞥了他一眼:“这可不容易……不过你长得好看,说不定会遇上的。”
“而哥哥你其实并不需要那个叫宋澄的男人,你只是想要单纯的爱。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他的表现符合你的要求,就算你不爱他,也会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
安德烈回过头定定的注视着我,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一路表情冷漠,笑起来时眉目含情,真如玫瑰绽放,艳丽夺目: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别开视线,勉强呵斥道:“别胡说,我们是兄弟。”
“昨晚没有用这句话来拒绝我,现在说不是有点太迟了?哥哥,我不要求你把我当做普通男人看待。相反,正因为我是你弟弟,我才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比婚姻要牢固无数倍。誓言能被背叛,但血缘不会。”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也可以做到我想要的,关于这一点从你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哥哥,你就是我想要的那种人,你是最适合的。”
“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感情,专注,热情,唯一。我们拥有彼此,可以住在一起一辈子也没有人会质疑——哥哥永远是哥哥,弟弟永远是弟弟。”
我一时无言,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竟无法反驳。
在大多数时候,我并不会仔细去考虑安德烈的想法,甚至可以说刻意忽略。
归根到底是对他的感情难以理清,令我无法冷静考虑他的数次表态,一味当做不切实际的玩笑。
血亲多年后重逢,我对他有无法自抑的渴望,有枉顾伦理的自我唾弃。
因他太过美貌耀眼,有根埋心底的嫉妒,也有身为哥哥的自豪欣慰。
有时他做得太过分,我难免生出不耐烦的厌弃,却仍然无法忽略被他专注凝视时那一丝难以启齿的喜悦。
他知道我卑劣放荡,自甘下贱。我了解他性格糟糕,撒谎成性。
我们维持着这种病态的关系,我清楚其中缘由和任何无法捉摸的事物都无关,大概因为只有安德烈才会直白的告诉我……
他需要我。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后面的车按喇叭烦躁催促,我回过神,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强行镇定下来,“你小子去进修洗脑班了吧,净说些歪门邪道的理。”
“没关系,我知道哥哥听进去了,可以慢慢考虑。”
“你先交代你怎么和宋澄胡说八道,咱们再谈这些。”
“那个人啊。”安德烈眨了眨眼,“毕竟我买下了那幅照片,拿到摄影师和模特的联系方式不会很困难。”
“那么晚宴是你带他来的吗?”我冷下脸,“告诉我。”
“不是。”他毫不犹豫道,“绝对不是我。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在场,本来不应该出现的。”
我瞪着他,无法从那张坦然的脸上找出任何破绽,只好转头专心开车:“你最好不是说谎。”
“哥哥,这些事都太烦了。我们可以去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他声音又软又甜,“我陪你一起画画,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说别的,首先妈妈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
“她的意见不重要,你又不是为她活着。”
我因他说出的这话时的冷酷语气错愕片刻:“安德烈!难道你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做人不要忘恩负义,总要顾及到其他人的感受。”
他面露不解:“为什么非得这样?”
“没有人只为自己活着!”
“那哥哥为了谁活着?育城哥?爷爷?那个叫杨沉的男人,还是宋澄?”安德烈微微一笑,让我想起当年那个天使般的小男孩必操胜券的笑容,“哥哥活得开心吗?”
“很多事不能用开心与否来衡量。”我顿了顿,苦涩的开口,“别想那么多。”
他追问道:“即使妈妈做的所有决定都在伤害我,我也要考虑她的感受?即使我一点也不想被她死死抓在手里,也必须听她的话?就连我回国都是因为……算了。”
我没有回答,他脸上的笑意淡下去,车里的空气也随之沉闷起来。
“……我们都被困在笼中,区别是你已经没有勇气飞走。”
我伸手去揉眉心:“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没长大。妈妈对你很好,你住的别墅,手上的资金,不都是她在安排?”
“哥哥才毕业没几年,作为副总的工作,买车用的钱,不也是家里给的?”
安德烈侧头看我,眼神平静。他轻声说:“哥哥,你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吗?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初二的暑假,我被老师选中参加一所高校举办的夏令营。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离许家远远的,没有安静沉闷的氛围,不必小心翼翼走动,也不会被许育衷捉弄。
我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和小组成员一起畅谈未来,齐心协力合作完成任务。最后我们拿到了演讲组的一等奖,每个人都得到证书和一块闪闪发光的金牌。
收拾行李回家的那天司机沉默的开着车,我有过一秒想要逃离。
吃晚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忽然听到许育衷提到我的名字:“小彦,夏令营好玩吗?”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低头回答道:“还好。”
“我有个同学也去参加了,他说我弟弟你拿了块奖牌,很厉害。”他笑嘻嘻的,“怎么这种好事,回来都不和爷爷报喜呢?”
“就是个小演讲比赛。”
答话时我的心跳如擂鼓,老爷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却说:“年轻人不要争口舌之快。”
晚上许育城来我房间和我聊天,委婉的转告我爷爷不喜欢我参加这些招摇的比赛,让我以后斟酌着选择活动。我心里清楚,他无非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身份来源,丢了许家的脸面。
逃离。
夜深时我打开窗,黑色的风从我脸颊刮过。我把那两个字咀嚼了数遍,暗自下定决心。
总有一天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里。
总有一天。
第132章
从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回来已经到了中午。
安德烈黏在我身边回了家,自告奋勇的挽起袖子去煮饭。我到书房放病历,抬头时看到书架对面挂着的那幅照片。
浓郁的深红色铺满画面,两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紧紧依偎着。男人的手抓着快要滑落的长袍,另一只手抚上怀里人的长发,仿佛能感受到他动作的轻柔和小心翼翼。
他们似乎在忘我的接吻,一束光落上中间苍白消瘦的脊背。
隔着照片,那充满爱意的触感仿佛回到我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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