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旋反问:“我有那么愣?”
班贺笑着摇摇头,转口说道:“万一,以后离了骆总兵的照拂,你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
“知道。”陆旋下巴一点,“你还说过一件事,记不记得?”
班贺:“……哪件事?”
陆旋靠近他耳边,气息拂过耳畔,话音却留在了耳朵里。班贺双颊飞起两抹血色,强自镇定:“到时候再说。”
陆旋满意地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往外走去,这茶再不泡都要潮了。
几日后武科会试成绩已出,兵部大门外放榜,这回去看热闹的人比上回更多。
自觉心境已平的鲁北平临到头还是有些手抖,不用再担心影响其他考试的众人终于不再按捺,激动万分关注起成绩来,不顾边上的鲁北平,倒像是这件事与他无关。
人群在榜下集结里三层外三层,呼朋引伴、欢呼雀跃,人声鼎沸。阿毛扯着嗓子喊“开水来了”,愣是被淹没在人声里,外层一堵人墙严严实实,无孔可入。
参加武举的汉子们各个身高体壮,肌肉虬结,下盘稳如泰山,仗着身材比成人纤细试图往里挤的阿毛感受到如同撞墙般坚硬的躯体后,沮丧着一张脸退回到师兄身边。
“师兄,咱们夜里来看吧,那会子人少。”阿毛唉声叹气,捏了捏酸痛的胳膊,怕是都淤青了。
班贺转向鲁北平,询问:“等人散了再来?”
都到了这一步,还畏畏缩缩,那就真不像个男人了!鲁北平心一横,撸起袖子就往人墙上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凭着力气将挡在身前的人拎开,本就拥挤人群在推波助澜下荡起巨波。
熟悉的后脑勺以开山破海之势冲开一道口,然后没入攒动的人头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出来,班贺翘首张望,察觉身边有人靠近,暂时收回注意力。
身侧的人正看着他,笑眯眯地抬手招了招,班贺有些惊讶:“去尘,你怎么来了?”
“听说今日武科放榜,我也来凑个热闹,怎么样,看到成绩了吗?”顾拂看了看周围,“那提前为自己找好后路的小子呢,该不会胆子小得不敢来了吧?”
话音刚落,阿毛跳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平哥出来了!”
众人立刻向前看去,好不容易看到成绩的鲁北平被四双眼睛死死盯着,想说的话卡了壳,吐出一句:“顾道长,你怎么在这儿?”
顾拂笑眯眯打了个稽首:“我不来怎么能见证自己的话灵验呢?”
鲁北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顾道长吉言,我在榜上找到了名字。虽然不靠前,但,总归是中了。”
顾拂点点头:“不着急。这又不是最终成绩,中武贡士只说明你获得了角逐一甲的名额,还有殿试等着你呢,那才是争第一甲的主战场。”
他抬手收了收宽大的袖子,露出一只纤长的手来,摆出熟悉的姿势:“我掐指那么一算,起码是个唔……”
班贺捂着他的嘴:“知道顾道长嘴灵,一说就准,还是等北平自己考吧。”
顾拂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放下,方才重获自由:“不说就不说,还没找你们收钱呢。”说了这话,他脸上又是一喜,“中了武贡士,还不得大摆一桌筵席?”
班贺爽快应道:“摆,晚上就来我们家吃顿便饭,闵姑亲手下厨,顾道长可赏脸?”他这些日子没空闲,与谢缘客他们也好些时日不见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邀上好友一同聚一聚,算是借了北平中武贡士的东风。
家宴或是下酒楼都一样,有的吃就行,顾拂一拍掌心:“甚好。今日北平大登科,我去拎壶酒为他庆祝,咱们喝他个一醉方休!”
阿毛忍不住在边上戳破:“你那是为平哥庆祝吗?你就是自己想喝。”
顾拂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泽佑,慎言。天机不可泄露。”
阿毛把他的手拍下来,嘟囔道:“喝酒算什么天机?”
顾拂理不直气也壮:“不能明着说出口的,都是天机。”
第167章 酒醉
到了时辰,谢缘客、伍旭携妻带子都来了。平江侯娄冠知晓鲁北平参加武举的事,榜在兵部外边一放他便立刻得到了消息,只是自己有事不得脱身,派了娄仕云全权代表。
这回娄仕云知道他师父不爱收礼,没再干出送一车礼物的事来,而是中规中矩地送了两枚碗大的金锭。
能花又好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反正不是给自己的,班贺视若无睹,装作没看见鲁北平纠结到一起的脸。
后通知的人都到位了,反倒最先提摆席的顾拂还没到,班贺索性站到门外等待,陆旋也跟了出去。
两人在门外乐得清静,让鲁北平去面对其他人,随口闲白,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站了一会儿,顾拂总算是来了。他双手揣在身前,身后跟着两人,似乎抬着什么,班贺面上的笑容随着他们靠近逐渐僵硬。
顾拂的两个徒弟易凡、易俗肩担着将近半人高的酒坛,沉甸甸的分量让两个少年不堪重负,要不是陆旋手疾眼快上前扶了一把,差点就要磕碎在门前。这么多酒撒了,酒味儿起码半个月不会散。
见着顾拂带来的酒,班贺后悔自己答应得那么爽快了,在听见顾拂那酒鬼说要喝酒的时候,他就该提起十二分的警觉。这会儿也没法把人拦在门外,只得一同将那大得吓人的酒坛接纳入门内。
而接纳一个酒鬼和那一大坛酒的后果,就是得同时面对好几个醉鬼。
闵姑耳根子软,禁不住好言相劝,顾拂哄人又是有一手的,三杯下肚,她便成了饭桌上第一个头晕眼花被送回房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拂在桌上领着一帮人划拳、行酒令,靠着多年累积的经验让其他人接连败下阵去,连平日严格约束自己的鲁北平都被顾拂灌得只知道傻笑。
陆旋面上不显,眼神有些迷离,好在举止如常。班贺成了酒桌上最清醒的,哦,还有阿毛——他巴不得其他人多喝一点,那样桌上的肉都是他的了。
娄仕云难得遇到如此高兴的场面,兴奋之下坚持到了最后。直到其他人再也喝不下,顾拂一个人喝没趣,终于宣告这一桌酒席就此结束。
尽了兴各自归家,伍旭有妻儿相伴,先走一步,顾拂在两个徒弟的搀扶下往外走,班贺嘱咐阿毛和陆旋两人简单收拾,他送谢缘客回去。
顾拂蹒跚的脚步一停:“不,不用你送了。我这……嗝,我这儿不是有两个么?”他抬手一推,将易俗轻轻推出去,“让、让易凡送他。”
易俗嘴角一垮:“师父,我是易俗。”
“我也有!”娄仕云手臂一挥,大笑着拍打左右两个长随的肩,“我也有两个!都借给师父,我、我自己能回去!”
娄规、娄矩腿发软,异口同声:“世子!”
班贺无视那俩醉鬼,对易凡易俗、娄规娄矩说道:“照看好你们家道长和世子,快些回去吧。”
得到放行,易凡易俗、娄规娄矩生怕身旁的醉鬼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来,头也不回地架着人快步走出门去。
等班贺送谢缘客到家,再折返,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声,黑灯瞎火,唯有厨房透出微弱灯光。
厨房边上传来水声,还有瓷器相碰的声音,有人正蹲在水井边……洗碗。
班贺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言归?”
陆旋回头看来,微弱灯光下面容不似白日那般五官分明,双颊被酒气熏染,眼神也不复清明。
班贺音量放轻了:“不是说,让你和阿毛简单收拾一下就好,明日再处理?”
他说了什么,陆旋稍有些迟钝的脑子得想一下,才回复:“北平醉得厉害,阿毛也困了,都先去睡了。我在等你。”
班贺垂眸看了眼装着碗碟的盆,目光又重新回到他脸上:“这么等?”
陆旋点头:“嗯,床上冷冰冰的。反正无事,洗一点打发时间,明日也少些麻烦。”说完,他又低下头去,把手里的碗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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