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藻夺取了氧气,又开始在河道上方大功率灯管的照耀下释放氧气。畸变教派的成员一个个跳进水里,铁榴市的审判长想要控制水流,但芳英·玛斯玛直接往犬人女婴的脸侧,塞了一朵颜色艳丽的花。
这花一看就有毒,铁榴市的审判长只能咬着牙,强行控制住自己已经在上升的魔力。
乐彩控制着白璃这个人质,在倒数第二个下河。
他死死抓着白璃的胳膊,强行一起下河,而非一先一后,绝不给审判官们偷袭的机会。
冰冷发臭的水没过他的头顶,有几片藻叶裹着一个气泡包上他的头,让他能在水中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热。
热的是他的心脏位置。
茫然过了几秒,乐彩开始感到疼痛。
应该很痛,但这一刻身体为了保护他,或者说,为了让他在弥留之际过得好一点,大脑释放了大量的多巴胺。
在最初的疼痛后,他反而觉得身体轻松很多,只有呼吸越来越困难。
发生了……什么……
已经用掉保命的仪式,不能故技重施遁入阴影的乐彩十分困惑,他甚至没力气低头,他已经和河水一样冰冷。
很奇异的,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放在他口袋里的玻璃珠,突然碎成了粉末。
而取下插在手背的匕首,这回捅得非常准确的白璃,也听到了主的笑声。
祂说:“做得好。”
她达到了神的期许,魔力的种子自她体内蓬发。
芳英·玛斯玛最后一个抱着小玉下河,他看到了死去的乐彩,看到了染红河水的鲜血,也看到了漂浮在血水里,和他对视的白璃·博美。
对视的一瞬间,白璃·博美双眼骤然亮起银色的光芒。
根本来不及反应!紧张,恐惧,忧虑……无数的负面情绪,犹如炸弹在芳英·玛斯玛的内心爆开!
第72章
只要行动起来,恐惧好像就只是恐惧。
只要行动起来……是的,她已经行动过很多次。
白璃终于理解了,主为何要隔离她的恐惧,又为何要她在隔离恐惧的状态下,去工作,去学习。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会知晓,如果没有恐惧,她会这么做,她会这么选择。
玻璃珠被抢走时,白璃以为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自己失去玻璃珠后,会多么的无力,她会重新变回那个懦弱又无能的自己。她明明知道对着男人哭和祈求毫无作用,但除了哭和祈求,她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这一点,她直到欢半香劈开黑暗,向她跑来时,才模模糊糊意识到。
如今她已经拥有了朋友,是当她落入困境时,会真正向她伸出援手的朋友。
不是当年想要逃离家族和学校时,轻信的甜言蜜语,是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一直帮助着她的朋友。
但即便是欢半香,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从乐彩的手中救出她,比如从那个地位很高的邪教徒手中救出小玉。
这不是因为欢半香弱小,而是因为她在意白璃和小玉的安全。
不要紧。
当白璃将视线从小玉沾染鲜血的襁褓上挪回,她和担忧的欢半香对视,她便用眼神这么对欢半香说——不要紧。
隔离恐惧是为了让白璃明白,如果不恐惧,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样一来,即便恐惧重新回到她的心灵,过去紧闭的门也已经打开了。这扇门不会再闭合,当有人威胁她的生命安全,威胁小玉的生命安全,她会看向那扇门,她会向这扇门逃跑。
怎样逃跑?
杀,杀了他。
身体依然保留着前两次握刀的记忆,它还记得用锋利东西捅进人体的手感。白璃的心浸泡在恐惧中,但她的身体自己在行动,冰冷腥臭的河水没过头顶的一瞬间,白璃从手背上拔出了匕首。
为了用她当盾牌,乐彩和她靠得很近。
很近,近到白璃用匕首捅入他心脏,甚至不需要转身。
而林,直到此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放松的笑容绽开在他脸上,他真心实意地夸奖白璃道:“做得好。”
话音落,突然有钟声敲响在林脑中。
从遥远的高处,一个声音在说话:
【你的@#%&**¥……】
什么?
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却是第一次完全分辨不了这个声音的意思。他知道他最好装作听不见,也不要回应,但这一刻,他忍不住皱起眉,想要听清。
于是他去倾听,倾听到声音,很快变得清晰
这么快变得清晰,是因为它不再是自遥远的高处传来,而是震动回响在林的体内。
【¥@根#%¥……叶$&**%!!!】
它在林的体内朝林嘶吼,不过一瞬间,和林一起松了一口气的摩西,突然听到咔嚓咔嚓咔嚓的玻璃破碎声。
美人鱼祭司悚然转头,就见站在他身边的林,身上陡然裂纹蔓延,好像一面被什么打中的镜子。
“……殿下?!!”
摩西瞪大眼睛,连忙去按住那裂缝,手却直接从林的身体中穿了过去,犹如穿过幻影。
而且林没有对裂缝的出现,和摩西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他僵在那里,他在碎裂,仿佛他只是一尊玻璃人偶。
因为林的神智,已经被那个声音,拉入另一个世界。
一个四面八方都是嘶吼呓语的世界。
林什么都看不见,又或者,他所见全是他不能理解的事物,所以不能在他大脑里留下任何印象。成千上万的嘶吼呓语化为巨锤捶打他,不是在捶打他的耳膜,而是在捶打他的心脏和身体。
然后过了几秒,林发现其实并没有巨锤在捶他,是他在跟着声音共振,他的皮肤和他的肌肉,他的血管和他的神经,他的牙齿和他的头发,都在共振中跳动,因为跳动得太过剧烈,剧烈得每个细胞都无法维持紧密相连的形态,所以他恍惚以为,有无数锤子在来回捶打自己。
怎……么……回……事……
他……在……哪……里……
林在共振中,几乎把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甩出去了,他竭力想维持清醒,却无法阻止这种有什么东西丢失了的感觉。
那些温热的,滚烫的,流淌在他身体和心灵中的东西,正在剧烈振动中,无可阻止的离开他。
林伸出手——伸出的真的是手吗——去挽回,却像是用手捧起水流一样,捞回一场空。
等等……说起来……他为什么要挽回来着?
这个疑问一下子将林打懵了,他迟疑起来,片刻后又心生不爽。
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当然是他还需要这些东西啊!审判官林或许已经融入这个世界,但林并没有……那些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刺得他流血的东西,证明着他并不是别人猜测的那样,他并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他曾有和雪爪、洛安、蓝磷灰,还有小黑斑、短尾一样,非常爱他的家人;有赫果不知道的、同样教导过他的老师;有山踏不知晓的、和他一起读书的同学。
他只是走丢了,迷路了,他只是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这里,他还要回去!
林突然生出一些力气,再次伸出手——大概伸出的是手吧——去捞。
在这个随嘶吼和呓语剧烈振动的世界里,他捞到了几乎被嘈杂音波遮掩的,距离他最近的一些声音。
“做得好。”
“去买颗玻璃珠吧。”
“现在还不行。”
“我反而没有你那么自信。”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呢?有那么一天,她不需要我的帮助,她自己战胜了她的恐惧?”
“去学习吧。”
“去工作吧。”
“看在你是梦里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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