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邪神的仪式其实是个很好的研究领域,可惜以前的他不能去使用。
直到他今天走出审判庭总所的暗道,为避开巡逻的士兵第一次使用了黑太阳的阴影潜行仪式。黑太阳的力量通过仪式的呼唤降临于他身上的一瞬间,他就再也无法使用指向六柱神的仪式。
这是否说明六柱神一直在注视?算了,无所谓,代价是值得的。
梳叶握紧了他利用潜行偷出来的“海螺”碎片。
身后战场的喧嚣逐渐远离,他感到他安全了。
就在此刻,一枚子弹打到他脚边。
狂奔的老狐人灵敏地跳起躲开子弹,但下一秒射来的明亮灯光无法躲开,直接将他从潜行中照了出来。
梳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是一个穿着审判官标准黑色风衣,双目覆盖绷带,戴着防毒口罩,及肩黑发凌乱,提着手提箱的年轻人。
他身边是一个裹着黑袍的送葬人,他或她的手中,充满死亡气息的法术已在准备。
“果然是你,林,”梳叶并不惊讶,反而问,“看来指定死亡律令仪式,确实可以缩减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明明是和我关系不错的下属,却受到委派参加追捕我的队伍,不会,我的亡灵同息仪式,也是你破解的吧?”
即便不愿靠近海潮声,职责所在也不能放过梳叶。追过来的林本能直接对梳叶主任开枪,但面对回头的梳叶,他却陷入沉默。
“取了点巧。”他慢慢说。
“太谦虚了林,”梳叶大声道,他皱巴巴的脸上流露出的爱惜是如此诚恳,一瞬间甚至叫人怀疑,怀疑他为何会站在这里,同林对峙,“你真的非常有才华!只要多注意安全,少出些外勤,和其他仪式师不一样,你超越的实力应该足够你活到退休……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才对!”
岩糖在林身后,拉了一下林的袖子,提醒他不要听梳叶的话。
林对她点点头,转头道:“活到退休已经比我预想中的寿命长太多了,您渡过的岁月我这个年纪简直无法想象,我不能理解你的话,主任。只是为了以这幅姿态苟延残喘,背叛审判庭投向银月少女,您真的认为您是对的?”
“我只是想继续活下去,这有什么问题?”
梳叶睁开了眯起的眼睛,直视林覆盖双眸的绷带,道:“仪式师地位比一般职业者高,死的却比职业者快多了。我是难得能活到七十五岁的。但旱血雷也七十五岁了,我是这个丑陋的样子,旱血雷看起来却像个中年人!职业者们魔力蕴养的身躯与普通人几乎不是一个物种,如果不和邪教徒战斗,中级职业者活一百年轻轻松松!
“大审判长,那个光明之龙的使徒,他已经活了快一千年。而我们的审判长,同样作为神眷使徒,还这么年轻,和你一样年轻……”
原本认真听他能说什么的林,突然不耐烦了。
他打断老狐人,道:“你也可以成为职业者,主任。”
梳叶闻言笑起来。
“仪式师要保持中立的心,我们偏向六柱神但并不侧重其中某一位,但职业者不是如此,能成为职业者,首先要和某位神明的教义共鸣。
“林,你我这样,习惯于在六柱神之间走钢丝的仪式师,没有共鸣神明教义的可能,即便能共鸣,我们经过长久训练的意识,也会让这种共鸣维持在很低的程度。”
“就是说您不满足当一个低级职业者咯。”林道。
“既然选择了堕落,我当然要更多,”梳叶苍老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不要再面对即将耗尽的寿命,衰老无力的身躯,变得模糊的记忆,我要永久。”
一直沉默的岩糖听闻这渎神的话,猛地抬起枪口。
梳叶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向林举起手。
他手指捏着一枚灯光下泛着彩虹般光泽,指甲片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碎片。
“神也不能永久,在新历前,神明不止如今的六柱神和邪神,虽然那些神现在都死了,但祂们已经是最接近永恒的存在。
“林,你看,这是梦神吹螺者的尸骸,这是祂尸骸的一部分。”
第25章
梳叶看不到林现在的表情。
但这个年轻人一定非常震惊吧,他想。
林确实有些震惊,但和梳叶想的不一样,他的震惊称为惊悚更适合。
想象一下,你一直能感受到某种的呼唤声,你终于见到了呼唤的事物,然后有个人告诉你,这是某具尸体的指甲盖,你的感想会如何?
指甲盖竟然会说话——啊不,林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
这个动作有些傻傻的,好在,岩糖看起来比他更傻。
骤然听到这种渎神之语,又看见亵渎尸体的举动——如果那碎片真的是尸体——敲钟霜鸦的忠实信徒恨不得用附魔了即死诅咒的霰弹枪将老狐人打成蜂窝煤。
但她作为一名审判官,执行的任务是抓捕梳叶,必要情况下才能击杀。这种两个审判官对上一个叛徒的情况,若喊上级来裁定,怎么看都不属于必要情况。
不过,目前在附近的唯一上级,副审判长旱血雷,要听到梳叶刚才那段话,大概会直接将梳叶融了。
所以岩糖举起枪又放下枪,放下枪又举起枪。
其实按理来说,她现在举起枪对准梳叶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真的很怕自己没忍住,直接将老狐人打死。
最后,她只能看向林。虽然才认识,也知道林比她年轻很多,但一路上的相处,她已经认可林是个可靠的人。
林倒是很快从那种背后发毛的感觉中缓了过来,反正他觉得自己再震惊悚然,也不会有昨晚听审判长给他说,有一起妻子反杀邪教徒丈夫的案件,更震惊悚然。
他端详梳叶拿出的碎片,回响在耳畔的海潮声十分清晰。好像他仍然站在那片浪花拍打的沙滩上,大海波光粼粼,倒映透过阴云的朦胧月色。
幸好,林没有再一次进入那片海岸。
“我以为,”他道,“银月少女才是梦境之主。”
“哼,”梳叶沙哑地笑了一声,“因为学校一直教授审判官小心古怪的梦?说那可能是银月少女在干涉?这么说也没错,银月少女掌握了吹螺者的一部分尸骸,祂借此入侵梦境的领域。可惜的是,剩下的尸骸在审判庭的掌控中,这么多年一直流动在各个城市间,严格地进行封印,避免银月少女找到。”
老狐人说着望向穹顶,眼前浮现之前闪烁于树叶间的银色月光。
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银月少女信徒们的完整祭祀过程。
银月少女的信徒们喜悦于银月少女的显圣,激动于祂的赐予,梳叶看到的却是祂的欲望,祂的迫不及待。
“我怀疑,”他冷冷道,“吹螺者就是银月少女杀死的。”
林脑海中快速闪过他在那处沙滩与大海中的经历,想要照耀海岸但被阴云遮挡的月光,和随着月光明暗,力量随之强弱的透明魔物,以及蓝卷发美人鱼所说:
“照到月光的会受到那荡妇的影响。”
若是这样,某一刻月光穿透层层海水,照射在某只海螺或贝壳上时,银月少女说不定真能做到干涉其中的梦境。
可这么说来,蓝卷发美人鱼又是谁?
总不可能是吹螺者的亡灵吧?态度不像啊。
至于吹螺者是否是银月少女杀死这一点……比起真假,林更在意的是,杀死一个神吞并祂的领域,是神明中的常见操作么?
考虑到目前已知的神明都是复数神职,弱小的镜中瞳突然感到有点冷。
瞬间有些带入的林忍不住问:“主任,你想要成为梦神?”
梳叶没有说话,不过他的态度是鲜明的,而岩糖在斗篷啧了下舌头。
人怎么可能成神?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一者绝不可能成为另一者。
“先不提您方案的可行性,”林道,“您成为梦神,是为了让银月少女再杀您一次?您不像是能打过祂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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