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遮掩自己愤然的情绪,甚至还将忿忿不平表现得更夸张了一些。他脸上自然地做出情绪,实际上目光在灰翠·多弗尔和林之间来回扫动。
那个计划看来是成功了。
虽然修英·博德没有得到相关情报,但“盲目之书”是镜中瞳信徒的身份,已经暴露在审判庭眼里。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利用这一点做文章,但银月少女粗暴地使用“他”当诱饵,让后续计划落空,看灰翠·多弗尔和“盲目之书”之间的站位距离,这位眼里不能容沙子的矛盾双生使徒,竟然接受了爱人邪神信徒的身份吗?
好可惜,这样他能利用的空隙岂不是减少……
“元森·瑟伯”才冒出这样的念头,突然一股剧痛要撕裂他的意识。
“有些人投诚前,应该先洗洗自己的脑子,”林说,声音如一块浮木,载着貂人浮出痛苦。
被打一棍又给了颗糖果的貂人,冷汗潺潺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仪式师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问他:“您认可我的话吗?”
“当然。”“元森·瑟伯”识时务地回答。
他不只是嘴上说说,还当真压下了脑中那些过于魔人的想法。
一时间连眼神都纯真了不少的貂人,不再暗中观察灰翠·多弗尔,而是将全部心神放在和林的交谈上。
“对不起,”他甚至先道了个歉,然后才开始试探,问,“您现在好像很得主的器重?”
根本没答应,就成为主的镜中瞳:“……”
镜中瞳·林笑眯眯回答:“不然怎么是我来见你?”
也对,“元森·瑟伯”想。
能在梦境中发挥出这样的力量,看来“盲目之书”真的很受镜中瞳器重。
原本因为镜中瞳没来,来的是一个仪式师,所以尝试想在交涉中掌握主动的“元森·瑟伯”当即改变态度,道:“祝两位百年……不,祝您也成为使徒,和‘炽冷双枪’阁下长长久久?”
还举着枪的灰翠:“……”
林:“……”
发现这两人神色突然变化,“元森·瑟伯”微笑,问:“只是因为我想要利用您两位之间的空隙就这样警告我,阁下是打算要长长久久的,对吧?”
此言一出,感觉刚才林和“元森·瑟伯”交锋太跳跃的灰翠,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恍然大悟。
而林不得不拉回跑远的话题,冷声道:“看你之前那么谄媚的态度,我还以为你更想成为镜中瞳的使徒呢。”
“不,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使徒……或者说,这样的我根本成不了使徒吧?”貂人从善如流地跟着拉回话题,道,“要成为使徒,首先得是人类才行,但这个‘我’,根本不是。”
“不能这么说,”林歪头看他,“如果你愿意承认自己是修英·博德,那你依然是人。”
貂人闻言眨眼,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盲目之书”看穿。
不知道“盲目之书”现在是仪式师还是职业者,如果是仪式师,仪式的效果应该没那么灵活,会是镜中瞳告诉他的吗?
“元森·瑟伯”心中分析镜中瞳有没有在看这边,嘴里则回答:“是的,但很遗憾,我做不到。”
因为“元森·瑟伯”的所有,都建立在他不是修英·博德上。
如果承认自己是修英·博德,他就会失去自我。
毕竟,他只是真正的元森·瑟伯,为暗中控制修英·博德,所制造的一个里人格而已。
在真正的元森·瑟伯死后,他又脱离了元森·瑟伯的掌控。
也就是说——
“我也不认为我是元森·瑟伯,”他道,“虽然过去我认为我叫元森·瑟伯,但我其实不拥有元森·瑟伯的记忆,那个家伙只是尽力在他人心中塑造出一个供人膜拜的偶像,而这个偶像根据他人对他的认知,或许和他拥有相似的思维方式。至于记忆?将记忆给别人,岂不是同时给了别人研究他弱点的机会?”
如此辩驳,他又道:“所以我没有说谎,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数年,又只是元森·瑟伯在人魔混血项目中埋下的暗手,他还没有动用过我,导致我只能沉睡在修英·博德的意识之下,从未干涉过修英·博德的任何决定,如果您一定要认为我有罪孽,诞生于邪神职业者手中就是罪孽吗?”
这段话让灰翠眯起眼。
诞生于邪神职业者手中并非罪孽,但这个里人格绝非雪爪·卡优缇那样,因为无法忍受暴行从畸变教派叛出,追求自由与光明的性格。
他的清白无辜,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机会作恶,但他却花言巧语,仿佛自己比白纸还无瑕。
这个人不值得信赖。
不过……灰翠侧头看向林,没有干涉林的处理。
“多重人格者犯罪,在过去会被视为精神病人犯罪而轻判吧,”林说,并没有提这个过去恐怕是三千年前的过去,“但在如今,精神病人犯罪反而会被重判,银月少女是疯人的庇护者,所有犯罪的精神病人都会被视为受到她的蛊惑,成为了邪教徒。”
他蹲下在以跪姿冻结的貂人面前,冷漠道:“可惜我是不支持轻判也不支持重判派的,更不认同多重人格的人格之间毫无联系,不认同一个人格不应该承担另一个人格的罪,尤其在你会继续使用修英·博德身体的情况下。”
貂人急切插嘴:“所以我——”
“所以你并不想要修英·博德的身体?”林点点头,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你是因为修英·博德罪孽深重,才想要和他分割的吗?不,你只是不想要一个银月少女信徒的身体,因为你已经看破了银月少女对信徒的利用,没有能力者在祂眼里是炮灰,会死得很快,有能力者在祂眼里是好用的炮灰,会死得更快。
“你看破了这点,但你只是一个人格,你无法逃走,所以你来找我主,只有心灵主宰有办法,让一个人格脱离身体也可以活下去。”
林不读心也能猜出他想法,呵呵道:
“为此,你决意成为某种心灵魔物,对吧?”
被说中的貂人僵住。
“然而,”林起身,抱着自己手肘,冷笑,“凭什么你这么想,就要如你的愿呢?”
“我可以帮助你们更好地潜藏暗海之洞……”貂人立即道。
“镜中瞳信徒并不打算在你们那破地方躲一辈子。”林道。
“只要镜中瞳帮助我躲过银月少女视线,我可以成为你们的间谍……”貂人抛出他早就想好的第二个代价。
“你为什么觉得我主还需要间谍这种东西?”地图早就开到邪神信徒那边,只是现在看不过来的林说。
貂人没想到这两点都被驳回,不由顿住。
就在这个时候,灰翠在林身后咔嚓给左轮填装了一枚子弹。
魔物出现,代表拥有这个领域的神明没能控制污染,但林已经成了镜中瞳的信徒,灰翠怎么可能坐视镜中瞳的污染增加。
貂人听着左轮转动声,明明大部分身躯在冰块里,头顶白发却已然汗湿。
一定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仔细思考,仔细回忆刚才的交谈!
罪孽……不轻判不重判……承担……
“我!”没时间犹豫的貂人喊道,“我想要赎罪!您可以随意驱使我……不,我是说,我愿为了赎罪承担我应受的责罚!”
杀意终于退去了。
“可以,”代神审判的仪式师道,“你要让人魔混血项目的所有实验体,都恢复正常人格。如果做不到,你就去死吧,”
“……”获得假释的貂人张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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