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与理智被明明确确分割两处的青年神色淡淡,只是一个短暂的发呆时间,就足够他梳理好接下来的目标和行动,并在心底为自己的计划表画上新的对钩。
此刻,在云端起风之际,来自地表的虫母安静地站在浮空陨石的边缘,掺杂着王虫和瑟维拉心脏的粉尘被库亚和塞克拉倾倒而下,散落在高空,又被一点点吹散。
阿舍尔定定看了两秒,他在心底由衷地祝愿他们的灵魂永受折磨。
洒完“垃圾”后,阿舍尔就该着手处理天空之城上一片乱七八糟的烂摊子,按照任务内容里的提示,阿舍尔首先问到了库亚一个问题。
“这里还有其他活物?”
被询问的库亚一顿,在微风扬起他周身白布的同时,这位自王虫死后就松快很多的高级虫族点点头,为阿舍尔引路。
在成片巨构建筑的包围下,有一座矮小且类似金属集装箱的建筑,它坐落在城市交叠的阴影之中,甚至就连塞克拉也是第一次来到这边。
“这里之前是禁地。”跟在虫母身后的塞克拉解释道:“王虫不允许我靠近,所以这里总是守着很多机械巨人。”
不过经今日一遭,他们想去云端的哪里,都畅通无阻。
“……这里,就是劣质虫母的诞生地。”库亚声音很低,当他打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后,一股潮湿且香味混杂的气味钻了出来。
过多香气的混合非但不会令嗅闻者享受,还会引起生理性的反感和恶心,就是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阿舍尔都下意识拧了拧眉。
库亚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味道,他领着路,在按开灯光后,这座狭窄又肮脏的诞生地终于在地表虫母的眼前,展露出了全景——
很小,甚至没有阿舍尔最初降落星球时选择的山洞宽敞。
很压抑,从进门开始,每隔一两步就立着半人高的透明玻璃培养罐,内里填充着不知名的液体,透过近乎变形的弧形玻璃,可以看到身躯浮肿的劣质虫母悬在水中。
阿舍尔抬脚,跨进了这片属于劣质虫母的地狱。
培养罐里,几乎都是死物,稚嫩的生命体并非每一个都能承载王虫的力量,但为了达成控制地表虫族的目的,于是只能增加培养数量。
当基数足够大时,培养失败的结局反而不会变得很显眼。
库亚轻声道:“……这些是培养失败的劣质虫母,我还没来得及……”
他顿了顿,将原本脱口而出的“处理”换成了另一个词汇,“还没来得及埋葬它们。”
阿舍尔环视一圈,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用于培养劣质虫母的血肉,不是活生生从王虫身上剥离的吧?”
仅按照之前的经历,都足够阿舍尔看出来王虫是个养尊处优、受不得疼的,要真换成自剥血肉培养劣质虫母,阿舍尔不得不怀疑这场计划是否能进行得下去。
“您很敏锐。”库亚点头,“王虫每隔一段时间,身体表面的眼珠会脱落长新,这些刚刚脱落的眼珠,就是用于培养劣质虫母的培养基。”
“所以王虫不会感受到一点儿痛苦?”
“是的。”
阿舍尔默然。
首任王虫伴侣瑟维拉竟然连王虫怕疼都给考虑进去了,偏偏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处境。
一时间,阿舍尔对聪慧过人的始初虫种充满了复杂的感官,一方面是佩服,另一方面则是种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有这脑子,不拼恋爱脑拼事业绝对赢了。
阿舍尔:“你以前都是怎么埋葬它们的?”
库亚:“建筑后面的那片花圃里。”
曾经是花圃,但现在只有一片荒土了。
“那个房间里,是什么?”阿舍尔抬了抬手指。
数个培养罐之后,有一道相对隐蔽的门框,甚至还上着一把结实的锁。
库亚微怔,眼底闪过一种沉重的茫然,“……是、是那些死去同族的虫骨。”
死去的每一只。
从王虫开始食用“肉畜”开始,最初是他的伴侣为自己的同类收尸,到后来伴侣一个接一个地死亡,于是收尸的对象又换成了库亚。
他的脚步变得沉重,当又一扇象征着死亡的门板打开后,塞克拉忍不住眼眶微红,“……等等,那是父亲的味道?”
根植于血缘的联系让塞克拉能在第一秒的时间里找到属于他父亲的虫骨,他冲进了堆满白骨的房屋里,找到了那块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摆在桌面上的虫翅骨。
阿舍尔落后一步。
如果说只是听闻王虫的秘密,会令他产生生理性的厌恶;但此刻见到了真正由白骨堆砌的骨堆,只会让阿舍尔想之前的死法还是便宜王虫和瑟维拉了。
他走到塞克拉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这只眼眶红到快哭的高级虫族。
“妈妈……”
塞克拉知道父亲的结局是什么,但却因为从未亲眼见过,所以那层悲伤上还蒙着一层雾蒙蒙的屏障,可眼下屏障却被库亚亲手打碎了,于是塞克拉头一次直面自己曾错过的残忍。
一向直来直往的高级虫族变成了依恋虫母的孩子,当他高高大大的身躯砸在阿舍尔怀里时,不出几秒,眼泪就浸湿了年轻虫母的胸口。
站在后方的库亚有些无措,他张了张了嘴,最后也只是无力地说了一声“抱歉”。
塞克拉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虫母怀里,纵使后者倍觉怪异,但碍于巨型哭包的难过,只好勉强撑着手臂摸了摸这颗眼泪还挺多的脑袋。
【滴,恭喜宿主激活新天赋。】
【母性的光辉1.0版:受到伤害的子嗣会找你哭诉委屈,而你的怀抱将为他们带来勇气。】
阿舍尔:……
在阿舍尔偶尔对模拟器无语的同时,塞克拉忽然从他胸前抬起脑袋,还红着眼睛,直勾勾看向库亚,“或许你该对我解释一下,当初那么做的原因。”
库亚:“我……”
“等等——”阿舍尔叫停,他扯了扯胸前的潮湿,轻声道:“你俩说,我先出去。”
他可不想掺和到兄弟之间的秘密里。
“妈妈……”塞克拉试图拉住虫母。
“不要,”阿舍尔拒绝得干净利索,“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当旁听者只会令某一方难堪。”
说着,阿舍尔跨出门槛,在帮助兄弟俩关门的瞬间,他叮嘱道:“不许打架,等谈完以后把里面的虫骨都带出来,一会解决完云端上的事情,还要带它们落叶归根呢。”
来自地表的虫,终究还是要回归养育自己的土地。
下一秒,虫母的身形退了出去,门也“咔”的一声合上了。
阿舍尔无意于云端兄弟俩之间的矛盾,库亚和塞克拉之间拥有的家庭矛盾,即使阿舍尔不曾经历过,但通过库亚所表现出来的细枝末节,也能猜到一些。
在阿舍尔所认识的全部虫族里,大部分雄性虫族都拥有比人类还强大的学习能力,而这其中身为始初虫种的旦尔塔则最为出色。
但在除去战斗力和智商因素外,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究其根本,还是以野性、兽性为主,缺乏羞耻和委婉,有时候直白地令阿舍尔咋舌。
可自小诞生在天空之城的库亚却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在云端之上所拥有的经历,不论是独自承担王虫的压力,还是隐忍保护同卵的弟弟塞克拉,这些行为模式令他区别于绝大多数虫族,更具有人类情感中的复杂性。
或许是虫族野蛮生长下的多样性,他们的性格、行为也如人类一般,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做出相应改变。
只是这样的库亚在整个虫群眼中,却会是异类。
也正如阿舍尔敏锐地感知,一门之隔内兄弟俩的谈话,并不似人类之间相互坦白后泪汪汪的拥抱,而是近乎干巴地相对无言——
库亚曾经做出的选择被阿舍尔猜得透透彻彻,他为王虫服务的初衷是想要保护塞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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