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给忘了,还有只狗。
他鞋都没穿往外跑,堪堪冲出殿门一脚踏出,又被拦了回来。难得的好天气,出了太阳,冬日阳光不烈,暖阳和煦。
“这是什么?”世子爷浑身往外冒寒气,他一只手托着狗屁股一只手拎着狗脖子提起来展示。
巧克力豆从小就会看人下菜,昨儿还活蹦乱跳现在安静如鸡,四肢朝天无声装死。
徐流深从面部表情上看应该是在磨牙。
谈善后退一步,心虚地缩脖子:“狗……小狗,你可以叫他‘巧克力豆’。”
这四个词再次超出徐流深理解范围,他眼皮跟着跳,深呼吸:“你把他扔到本宫这儿干什么?”
“我捡的,你不觉得他可爱吗?大冷天的,扔出去会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什么来着。”
谈善努力说服徐流深,并冲巧克力豆使眼色:“真的很可爱,你可以跟他贴一下,他会用舌头舔你。”
巧克力豆显然还不能明白这个眼神蕴含的厚望,在空中蹬了蹬腿,挣扎无果后吐出一小截舌尖,摆烂了。
谈善:“……”
谈善走上前去给了它一个脑蹦子:“哎醒醒,昨晚不是说好了。”
小狗有气无力眨眼,它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像在说“努力过,但没用”,抻着身体示范地用脑袋蹭徐流深手,可惜世子爷躲得太快,没让它得逞。几次无果后狗也累了,头一歪,闭眼装睡。
谈善被逗乐,他是真觉得好玩,从内而外的开心明晃晃。徐流深顿了顿,松开了捏住狗后颈皮的手,弯下腰将狗往地上放,松口道:“养着罢。”
这狗没多大,成人手臂长,一落地摇晃着站稳。站稳后又欢乐起来,摇晃着尾巴跟在世子爷身后,在他脚底打转。
乍一望去跟脚边粘了块黄油面包似的。
谈善追上去:“是不是特别可爱,想起来就摸一摸它,毛软乎乎的。”
徐流深:“掉毛。”
“没关系,掉着掉着就习惯了。”
徐流深:“……”
“本宫要叫它什么?”
“巧克力豆,算了,有点长,叫阿黄也行。”
徐流深:“……随你。”
谈善:“他跟我一样吵,好能捣乱。要是跑出去被人吃掉可怎么办。”
“本宫会养。”
巧克力豆:“汪!”
“咦,徐流深,它怎么好像能听懂。”
“……”
太阳升得高了,云层散开。两人一狗走远了,王杨采站在殿前空地上,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大约是今日实在不一样,有人也大着胆子问:“公公,王太后生辰我们能在殿里挂红绸灯笼吗,秀秀的红窗花剪得也好。”
王杨采睨她,道:“一个个儿的,平日不敢说话。多挂,挂满,到时候去领赏钱。”
宫女眉开眼笑:“谢公公!谢公公!奴婢这就去张罗。”
-
王太后寿辰是宫中几年难得一见的大事,阖宫上下张灯结彩。
谈善用根树枝逗巧克力豆,他“阿黄”“巧克力豆”换着叫,高兴了叫小名,不高兴叫大名,压根也不管狗能不能记住俩,没一会儿整间宫殿里全是这俩名字。傻狗不知道,乐颠颠地叼着树枝来回跑,谈善用两根来回抛,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叼回来,一人一狗玩出了十个人的吵闹。
有两次树枝扔到徐流深脚底下,狗明显会僵住,跟谈善一块儿充满希望地进行注视。徐流深顶着一人一狗殷殷盼望弯腰,捡树棍,接着狗也兴奋了,接受到友善的信号后撒着欢跑到世子爷脚底下,用身体不停拱世子爷腿。转了两圈把自己转晕,“咚”一声撞到桌角,就地躺倒。
世子爷心无波澜,但会屈尊把狗拨弄到朝树枝的方向。
累瘫了,没几个回合谈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王太后?她是你祖母吧,疼你吗?”这能决定他需要需要给对方好脸色。
徐流深并无多大印象,摇头。狗也玩累了,坐在他腿边仰起脑袋,尾巴摇得很欢。世子爷搁下笔,虽然嫌弃还是把狗捞起来,放上桌。这个高度小狗腿打颤,没多久适应了,迈着六亲不认的山大王步伐在庞大桌面巡起逻。
桌面堆满大量的文书奏折,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巧克力豆对砚台产生兴趣,一个劲儿凑过去想嗅。世子爷最后的底线是它身上别沾墨,冷酷无情地把它拉回来。一人一狗重复数次,最终,狗卒,徐流深大获全胜。
日照西斜。
十天。
谈善在心里数倒计时,玩着玩着心情低落下去。
他其实还担心一件事。
鬼到底通过什么方式将他送回来,在他明确有印象的两次中,每一次回去鬼的身形会超出寻常的淡。
……还有。
院墙外的枇杷开花了,雪白泛黄的一簇簇。谈善盯着看了会儿,发觉自己打消徐流深念头的想法在迅速减弱。
他不喜欢这里,也能确定徐流深不喜欢这里。他不应该把对方留在这里,这里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也没有人爱他。
他也不该左右对方的选择。
可一千多年。
从一数到一千都要二十分钟。
谈善垂下眼。
一个不安静的人忽然安静十分突兀,徐流深循着他视线往外看,院墙外栽种的枇杷树叶片幽绿,上面挂满黄白交间的花蕊。他从前从未注意过那里有一株枇杷树,竟长得如此高。
“想吃枇杷?”徐流深捏着狗下巴揉了揉,不太熟练地让狗喝水,没留神把狗脸压到了碗里。他迅速改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狗下巴上挂着的水珠擦干,避免被发现。
狗:“……”
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并茫然四顾。
谈善根本没注意到,“啊”了声:“枇杷?”
他反应过来:“有一点,结果得明年开春了,也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我姥爷说枇杷果一年酸一年甜。”
“本宫让人种满?”
枇杷而已。
谈善:“种满?不要,不吉利。”听着像要悼念亡妻,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及时刹车,但他觉得徐流深可能明白。
他们双双沉默了。
谈善坐在地板上,他喜欢坐在这里,空间自由延伸。世子爷尚有公务处理,半靠椅上。一上一下,彼此对视的片刻谈善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要说的话,他明白他理应告诉徐流深他要等待千年,要告诉对方死后将会经历什么,借此阻止对方。
但他也同样明白,鬼告诉他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鬼这么想,徐流深也这么想。
——我不应该开口了,该给他一点勇气和信心。
在遥远而无尽的未来,我也会等待着、期待着你的到来。
终有一日我们会跨越漫长的时空再次相遇,或许我会忘记,但我再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因为徐流深只有一个,我爱的人只有一个。天下独一无二,无可超越。
墙外枇杷叶如伞盖,墙角腊梅含而未开。徐流深忽见坐着的青年笑起来,他笑时天高远日明亮,凛冬尽散。
他说——“我心正与君相似。”
第56章
——我心正与君心似。
他好像比本宫更含蓄。
粉墙花影重, 人面花色相映红。
徐流深视线深深浅浅地落在对方身上,有意问:“如何相似?”
“啊……就是,万一你……咳咳。”
谈善盘盘腿, 揉揉耳朵, 脚趾乱七八糟抓地, 时而望天时而望地, 装作不刻意地清咳:“其实我也没那么大度……”
哎。
啊。
谈善眼巴巴:“……你懂了吧。”
徐流深似笑非笑:“本宫……”他在对方充满期盼的眼神下拖长声音,幽幽道, “不懂。”
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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