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儿童收容所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环境脏乱差,给的吃食也无法果腹。最难熬的是疾病,许多孩子生病后就被抬走,再也没有回来,其实就是任其自生自灭。
他的精神体就觉醒于此,黑暗潮湿洞穴中的蝙蝠,和这地方再适合不过。
谁知道这只蝙蝠却让他原本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更让他体会到了何为生不如死。
精神体的特性会反向传导到异能人身上,这是很常见的病症,蝙蝠可以接收到不同波段的声音,而安悠瓷也同样收获了这种能力。大到打雷下雨,小到一根针落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别人听得到的还是听不到的,都在他耳中徘徊不去,他的世界变得分外嘈杂,那些声音像咒语一样围绕着他,停不下来。捂上耳朵不行,吃安眠药也不行,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原来缺吃短喝、衣不遮体的日子不是地狱,精神力觉醒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变得越来越恍惚,有一次终于用尽所有力气走到了收容所外的海上栈道,没犹豫就跳了下去。
在冰冷的海水里,听着远方鱼类发出的声音,他祈祷着人生的尽头是天堂。
据救下他的保育员说,他是无声无息跳下去的,叫都没有叫一声。
安静对他来说是奢望,至少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不给别人留下杂音,是他最后能做的。
获救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是他们的器官还能卖些钱,所以他们不能轻易死去。
精神力无法控制,连生命都无法控制,安悠瓷突然意识到,他身处的地方比地狱还要可怕。
保育员将他绑起来,每天强行给他塞饭,他除了有一口微弱的气息在,其他什么都不在了。
耳朵在流血,被捆绑的皮肤已经腐烂,浑身发散着向导濒死时特有的异香。
在那些停不下来的声音中,他隐约听到了保育员们的谈话。
“我看他不乐观,坚持不了太久了。”
“所长说马上会有人来看他,说是需要他这个体质去跟哨兵匹配。”一个鼻音很重的声音,道:“可别人家没来,他先挂了。”
另一个尖锐的公鸭嗓道:“他自己都这样了,还能安抚别人呢?而且还那么小。”
“你懂什么,咱们瞧不上,说不准在别人眼里是个宝。”鼻音男,道:“俗话说无缘对面不相会,有缘千里定相逢。希望他找到好归宿吧……”
两人的对话又淹没在了杂音的海洋里。
安悠瓷大部分时间是不清醒的,看上去像睡着了,但实际上是体力不支而昏迷。偶尔清醒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便会看到在床头蹦跶的黑灰色蝙蝠。
“你真丑。”他说完便无声地笑了,胸脯起伏数次,又使劲儿咳嗽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不起任何情绪波动,咳嗽使他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憋得眼眶通红,但因为脱水又没有眼泪。他心里想,这只蝙蝠很强吧,能把宿主折磨成这副德性,干裂的嘴唇拼命动了动,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气音:
“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这像句玩笑话,却也是在求救,而除了这只诞生于他精神力的生物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别人的精神体是那样耀眼,让异能人无比自豪,而他却多了个致命的累赘。
有时候他也会哀怨,为什么如此倒霉,会遇上无法操控的精神力,为什么又生在收容所,求死都不能。悲剧仿佛是一瓶复合药水,什么种类都有,各有各的苦,融合在一起更是成倍的苦。
就在不幸叠加得让他无法喘息时,幸运却偶然敲开了门。
他瘦弱多病,也曾游走在死亡边缘,但依旧挺了过来,才被眼前这个称为“姨母”的中年女人领养。
安悠瓷知道,所谓领养,一定是姨母花了大价钱才买下他,因为高阶向导的标价会比较高。
她说要带他去青川,安悠瓷没有概念,只要能离开收容所,去哪都是好的。
后来的记忆他就很模糊了,大概是身体原因,他恍恍惚惚没有意识。他不知道怎么进的青川,醒来时已经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了。耳边的杂音消失了,每天有饭送过来,姨母看他吃完就走,不多说一句话。
他有时候会问些问题,或者表示感恩,姨母也不曾搭理他。
被关在屋子里,疏远的姨母,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幸福得想哭,他想活下去,同时渐渐有了求生欲。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个月,他的褥疮已经好了,头发也自己剪利落了,慢慢长了些肉,不再是皮包骨。一天姨母给他送饭,看他吃完之后,往桌上扔了一张全新的身份卡,对他说:
“名字没改,因为你之前的信息也没有登记在联邦。”
安悠瓷看着“国籍”那一栏的两个字,问道:“普元?”
“对,你是普元人。”姨母还是一板一眼的样子,拿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当大人,说道,“我们三天后会回到普元。”
“要离开青川?”安悠瓷头皮一麻,他又要回到有精神力的生活?他抖着声音问道,“那我……”
“我会给你一些药。”姨母打断了他,“你在青川这半年抑制了反向传导,这个病没有那么快能恢复,而且药会有些帮助。”
“什么药?”
姨母显然在敷衍他,道:“会管用的,我也不想你死。”
这并没有缓解安悠瓷的恐惧,他问:“我们……我们必须要去普元吗?”
“必须。这也是为你好,在那有一个哨兵可以和你匹配,对你的病有好处。我会安排你们见面,提早建立感情,确保一成年就能结合。”姨母的话不容置疑,没给他反抗的余地,也没给他作答的机会:
“有些事情你要牢牢记下。”
临行前,他把姨母教他的话背了一遍又一遍:
我的母亲难产,父亲是渔民,前年死于海难,我与姨母相依为命……
事实上,这几年他靠着姨母的一些不明药物,病症确实好了很多,虽然周遭还是吵的,却没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在将军府邸的这些活儿,比起收容所简直再轻松不过,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
为了掩饰没好全的耳疾,安悠瓷学会了读唇语,即便有时候听不太清,也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而且进入学校之后,声乐老师也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音感,让他参加合唱团。原来恨不能逼死他的精神力,在这里却得到了认可,这是无法想象的。
他要好好对待沈夫人,好好侍奉少爷,珍惜当下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少爷对着他流了鼻血,他才想起来,他是为了什么才能逃离地狱般的收容所。
对啊,他是要跟沈戎结合的。
沈戎是他存在于普元的意义,他从心底感激沈戎,甚至可以为了沈戎牺牲生命。
只是,他此时此刻还没有准备好。
安悠瓷唾弃自己不识好歹,看着少爷一次一次打抑制剂,依旧伸不出手去安抚,只能冷漠应对。
他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深,姨母到底为什么知道他要跟沈戎匹配,究竟是谁告诉她的,有什么目的?
安悠瓷需要与哨兵结合才能根治病痛,那么沈戎也同样急迫地需要向导吗?让他免于发狂?但沈戎才17岁,就算是高阶,也至少四五十年都不会发狂,还是说他的精神体有什么异样?
当然,只要安抚一次就能知道真相了,安悠瓷却不敢贸然尝试,沈戎对他有结合热,很容易擦枪走火。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选择什么都不做,等待时机。
十二年级的短假,夫人去拜访大学士,少爷打了抑制剂睡着了。
外面下着小雨,他偷偷摸摸走出府邸,来到了市中心的图书馆。
结果资料没看到,还碰上个流氓,触发了结合热。伴随结合热的是安静,绝对的安静,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他竟然可以完美地控制住精神力了。
他想跟姨母说,却又不知道怎么措辞,因为姨母只在乎他能否在18岁与沈戎结合,似乎这就是她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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