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唳当然不会觉得林随意是无缘无故夸自己,他明白过来林随意是在担心自己,他道:“你在恼我,恼我了何必提醒我。”
林随意茫然:“啊?”
楼唳提示道:“你刚才很大声讲话。”停顿一下:“给我脸色看。”
“……”林随意喊冤:“绝对没有!”
林随意赶紧措辞想要解释,楼唳已经挪开眼,垂下头撕下自己衣服,手里捏着一小条残布,道:“在梦里,有自己的想法才能活命。”
林随意道:“我知道。”
“大声不是恼您。”林随意解释说:“是想告诉您,我按您的想法去做了。”
他低着头,有些局促地说:“看您专心看门后人脸,怕您听不见。”
“听见了。”楼唳伸手,他抬眸看了眼等着自己评价的林随意:“说得不错。”
林随意笑了下,这才看着楼唳伸来的手,他手中的布条在半空中轻轻摇晃了两下。
楼唳道:“披头散发耽误事。”
“我帮楼先生系上。”林随意从楼唳手中取下撕得破破碎碎的布条子,他碰了碰楼唳的头发,小心地用布条替楼唳把黑发系上。
打了个漂亮的结。
看着自己的杰作,林随意不由夸赞道:“楼先生真不像人。”
楼唳:“……”
“不是。”林随意又开始解释:“我的意思是楼先生不像凡人,倒是像神仙。”
跌落凡间里的神仙,林随意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那个词——谪仙。
这次入梦并不单是林随意和楼唳两人,还有其他同伴。
之后整个下午傍晚,林随意和楼唳都在找寻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谁也不想同伴出事。
快入夜时,大家在一楼大小竹竿的房间里吃了点东西。
楼唳问:“都藏好了?”
叶之悬和胡瑞点头:“嗯,楼先生,我们藏好了。”
林随意去看小梦,小梦脸色依旧苍白,她抬头看看众人,又看看林随意。
林随意对她点点头,算是对小梦不安的安抚。
随着天色沉下来,众人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梦犹豫着喊住林随意:“随意,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林随意看了看楼唳,点头。
土楼的人很早就休息,廊道上基本没有人走动了。
小梦指了指土楼一层的某棵树下说:“我把发夹藏在树下面,具体是哪棵树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然后她把双手放在林随意眼前,她的指甲里都是泥土,声音很轻:“我挖得很深,随意,你说那里安全吗?”
林随意便明白了,小梦心里没底,这是在寻求安慰。
在入梦的这些活人中,只有林随意最为随和。
林随意道:“一定很安全。”
小梦舒了口气:“谢谢你。”
今晚注定难以入眠,虽然林随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藏起来,但他也牵挂着自己的同伴们。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多久,‘哗啦啦’的声音就传来了。
这并不是林随意第一次听见水上行舟的响动,前两晚也都听见了微末的声音。然而这一次,舟楫好像停在了他们的房间。
紧接就是,‘啪嗒啪嗒’带蹼的脚登岸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短暂,没一会儿就是‘吱吖’一声。
好像是开了门。
水腥臭味立刻充斥整个房间。
今晚,社婆找上了他们。
林随意眼睛瞪得老大,他的思绪在飞快地转动。社婆为什么会找上他们?他和楼唳身上并没有符合‘打扮’的东西。
还是说他白天以‘打扮’为重点的推论错了?
电光火石间,林随意一下射到楼唳床上,楼唳并未闭眼,对林随意突然上床的举动皱了下眉,但并未说什么,他感觉到了林随意身体的战栗。
林随意不敢说话,他听着愈来愈近的‘啪嗒’声响,拥住楼唳后伸出手去摸索着什么,摸索的过程并未太久,林随意很迅速地去扯下缠在楼唳黑发上的布条。
怪他!
他疯了,他把布条系成结。
那条残破的布确实与‘打扮’不相关,但在他手里、在楼唳的黑发上就成了漂亮的东西,也就与‘打扮’有了关联。
林随意浑身都绷紧了,他想,叶之悬和胡瑞前一夜弄湿了衣服,他们俩脱下衣服后会把湿掉的衣服放在哪里呢?!
应该没有放在明面上,不然昨晚去他们房间里的东西会在衣服干透前找到。房间就这么大,不是明面又会是哪里?
叶之悬和胡瑞一开始也没想过藏衣服,既不是刻意藏衣服也没有将衣服放在明面,那么他们会把衣服放在哪里?
林随意扯下楼唳发尾的这根布条后,飞快地往枕头下一放。
对,放在枕头下!
衣服脱下后可以用来垫高枕头,提高舒适度,所以叶之悬和胡瑞阴差阳错侥幸地逃脱了一劫。
水腥气扑面而来,阴冷的潮湿来到床边。
林随意心跳如擂。
再然后,一条粘腻的胳膊横了过来,像是有目的一样,伸入林随意刚刚碰过的枕头之下。
第三十章
在那条粘腻胳膊伸入枕头之下时,林随意浑身都绷紧起来。胳膊带来的腥臭气味,熏得他几乎呕吐出来,他赶紧捂住嘴。
那条胳膊在他们的枕头下摸索,搅得他和楼唳都不安宁。好半天过去,胳膊并没有如约找到它们想要找的东西,像是发泄一般,大力抽出他们的枕头。
枕头突然被抽出,林随意脑袋要跌下时,一只修长的手垫在了他脑袋之下。这只手轻轻地拨了拨,林随意脑袋就埋在了楼唳肩侧,或许是靠得近,檀香变得馥郁,冲淡了林随意鼻腔里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他这才敢呼出一口气。
那些东西还没走,来枕头下翻找的手不止一双,来了更多。可枕头下空空如也,它们并未找到要找的目标物。像是不死心,它们开始往别的地方摸索,林随意能听见手掌摩挲的诡异窸窣声。
从头顶开始,摸到了他的头,粘腻沾到他额头的皮肤。
下一秒,他又被带了带,整张脸都靠在了楼唳肩头。
后背被楼唳箍住,以至于林随意只感觉到了那只修长的手贴在后背的灼热,而忽略了粘腻手掌一路摸索下来的不适。
覆在身上的被子被轻易扯去,屋里响起被子被扯碎的声音。然后是他们的鞋被拿起又丢在地上的声音。
整间屋子都在被糟蹋。
大概是离楼唳很近,馥郁香气冲淡腥臭的同时给林随意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林随意小心地睁开眼,他躲在楼唳的肩胛之后,缓慢地转动眼珠去看那些一直没有被证实是什么的东西。
一眼看过去猝不及防和楼唳身后的东西对上,林随意下意识把脑袋埋下去,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战栗,只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过了好一会儿,林随意才后知后觉是楼唳轻拍自己后背以示安慰。
不过林随意倒不敢再冒险去看,刚才是他仗着楼唳带来的安全感才望去一眼,现在他理智被吓得拉起最高等级戒备,戒备之后就不敢再乱瞟乱看,就怕暴露了布条的位置,那会害了他自己与楼唳。
林随意就这么靠着楼唳,听着那些东西糟蹋房间的动静,其中包括楼唳散落的黑发,也被那些东西用肮脏的手拨弄着。
他心中充满了愧疚,愧疚哽在他喉间,在这一刻,林随意忽然很想变强。
这一晚比前面几晚都要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到极限,而警惕却不能松懈一分,稍有不慎这间屋子就会成为那些东西获胜的战场,活人会沦为悲惨的战利品。
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和遥遥无期,黎明在筋疲力竭的紧绷中姗姗来迟。
等房间安静下来许久后,林随意才坐起身。
他忙取出咬在嘴里的布条,想去问楼唳情况。
可咬了一晚的布条,口腔早就麻木,林随意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他只能拖着自己毫无自觉的下颌发出两声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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