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意。”林随意开口,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名是叔叔起的。
“对啊。”老院长道:“他给你起的名。什么破名,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记忆里,那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说:“不是玩笑,他叫林随意。”
顿了下,老院长说:“你叔应该姓‘林’。”
第六十四章
林随意思考:“因为我也姓林吗?”
“你叫林随意,为什么不叫李随意、王随意。”老院长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过一份林随意的档案,看着林随意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不算多,也有十来张,其中有一张风格迥乎不同,并不是福利院给林随意拍摄的。
在这张照片里,林随意站在摩天轮下,对着镜头比着一个‘耶’,老院长思索着:“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林随意拿过看,“是叔叔拍的。”
他紧紧地看着这张照片,照片里的他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第一次去游乐场,笑容很是灿烂。但作为背景的天空中仍旧在下雪。
林随意无视雪花,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他模糊地有着与叔叔去游乐场的记忆,叔叔确实很高,林随意要把手举过头顶才能牵住叔叔。
所以他可以笃定照片的主角就是幼时的自己。
不单是这一张照片,其他的照片都是林随意每一年成长的记录,从婴幼儿到孩童再到少年以及长大成人。
所以林随意知道,不管这个世界是梦还是人间,他属于这里。
翻过这张照片的背面,背面用马克笔记录了时间。
拍摄于2006年8月。
正是一年四季中的盛夏。
林随意看看老院长,老院长也发现了背面的拍摄时间。与老王和楼唳一样,老院长也不觉得这个时间下雪有什么奇怪。老院长反倒沉浸在这场时间里,良久后开口:“随意啊,06年是不是有一对夫妻想要领养你,手续都办到最后了。”
林随意想不起来:“不记得了。”
老院长指着这张照片里的林随意:“有的有的,我记得这身衣服,这条裤子就是那对夫妻买给你的。”
林随意又往照片看了眼,他还是没有什么印象。当然,他要是能有记忆,也不会忘记叔叔的模样。
“这条裤子破了个洞,我当时寻思着怎么送有洞的裤子。”老院长抓住自己的记忆点一点点深究下去:“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做破洞牛仔裤,是潮流。”
“啊对了,这一天!对对对,就是06年8月这一天!”老院长又想起了什么,他在桌上一堆档案里翻找,找到一份领养记录。手指敲了下纸张,随后交给林随意:“就是这天,你叔带你去游乐园的这天,是那对夫妻原本要领养你的日子。”
林随意:“啊?”
老花镜被老院长戴了摘摘了戴,时不时用衣角擦拭镜片,眼睛一直盯着照片后的时间。思索得差不多了,老院长道:“我没记错,就是这一天。知道你今天可能要走,你老师专门挑了这条裤子给你穿上。哪知道转眼,你就被你叔牵在手里。你老师就给你叔说了这件事,知道你要被领养,你叔不太高兴……”老院长摇了摇头:“很不高兴。”
“后来我就去给你叔做工作。”老院长把那对夫妻的零星资料递给林随意:“这对夫妻是本市人,做点小生意,不是大富大贵但经济条件也过得去。随意,你知道我的,关于领养人我肯定再三把关,那对夫妻以前有过一个孩子,生病没了。我想着你被领养去了,肯定不会去过苦日子。”
林随意询问:“我叔没同意?”
“是啊。”老院长说:“你是你叔送来福利院的,这些年你叔也给你承担生活费。你要被领养,我是得征求他的同意。”
老院长回忆道:“哪知道我越说他脸色就越难看,他身上有一种很冷的气质……”现在回想起来,老院长都是一哆嗦:“说到最后,他拉脸了,要直接带你走。”
林随意是没记忆,但他知道,就算他是叔叔送来福利院,没有正规领养手续福利院不可能让叔叔带走自己。
果然,老院长道:“当时那对夫妻就在休息室等你呢,我怕闹起来,就和和气气地问你叔,为什么不同意你被领养。你还这么小,福利院这么多孩子,我们对你们的爱平均分下去,每个孩子得不了多少,有父母陪伴总好过在福利院长大。你叔就对我说了一句话——”
林随意心里紧了紧:“叔叔……说了什么?”
老院长说:“你叔说:别人可以,但他们不行。”
林随意茫然:“他们?指的是那对夫妻吗?”
老院长道:“是。”
林随意嗅到不寻常:“叔叔与他们认识?”
“不知道。”老院长摇头。
当时老院长也问过男人林随意此时的问题,男人仍旧重复:别人可以,他们不行。
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只有结论。
老院长知道男人是真心对林随意好的,他也是真心为林随意好,就记下了男人这句话。找了一个理由请那对夫妻离开了。
可林随意新衣都穿上了,本来是开开心心被领养的日子,搞这么一出未免像是泼凉水。
男人便低下头看着林随意,问:“林随意,去游乐园吗?”
小林随意眼睛亮了亮。
“出了这事后,后来再有人有领养你的意向,我都不敢直接答应,都要守着你叔每月送钱的日子抓住他,告诉他有领养你的这件事。”老院长越说越奇怪:“你叔再没旁的话,说让我决定。”
好似真坐实了‘别人可以,他们不行’。
林随意越发好奇这对夫妻,叔叔没有多余资料,当打算领养他的那对夫妻在福利院留下了资料。
林随意看见一张登记表,看见夫妻的姓名时,表情有些呆愣。
这对夫妻,男人叫楼海,女人叫方莎莎。
林随意觉得‘楼’姓不常见,但自打春梦以来他看见两个楼姓。
一个是他尊重的楼先生,一个是差点领养他的人。
老院长还在说话:“领养这事啊一年促成一两件就不错了,后来你年龄越来越大,想领养你的人就少了,再之后你叔送生活费就很少露面,多是放进福利院门口的信箱里。时间一长,我都不太记得清你叔的模样,模样都记不清,更不晓得他住在哪里喔!”
说完,老院长长叹气,叹气结束瞅着一直盯着那对夫妻资料看的林随意,问:“你和你叔没联系吗?”
林随意没答,他紧紧地盯着那对夫妻的资料。
老院长察觉不对,坐直年迈的身体,问:“怎么了?”
林随意指着那对夫妻填写的住处,念出来:“他们住在,金花街金柳巷7幢3单元2楼1号。”
老院长问:“怎么?”
林随意茫然:“院长,金花街金柳巷7幢3单元2楼1号,是我家啊。”
老院长:“啊?”
老院长看了看林随意,又看看存封的资料:“你从他们手中买的房子?”
“从他们手中……”林随意又顿住:“买的房子?”
刹那间,林随意脸色煞白。
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买房子的片段,他只记得他十六岁的某一天突然有一股不想上学的冲动。
然后他来到了金花街。
怎么得到铺面怎么有了自己家,林随意没有记忆。
可也想得到,他十六岁,纵然叔叔给的生活费优渥,那也不足以让他买下铺面加一套房。
林随意苍白着脸回想。
他去到金花街后,铺面和那套房就是闲置空出的,好似等待他多时了。
老院长看林随意脸色差到极点,老人家因担忧吓了一跳。
不忍老院长替自己担忧,林随意艰难压下思绪,但压了很久都没能把恐惧压制住——到底是怎么在金花街住下的比接连不断的大雪还让林随意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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